要对只懂得榕树的人,解释扁柏与红桧的差异,太难了,古阿霞说:“会有两个教派,是上帝伸开两手,帮助世人。”她不喜欢外人用拆伙、开店,或用亚伯与该隐的纷争解释。
“那千眼千手观音呢!不就开起连锁店?”马庄主装糊涂。
“报纸来了。”古阿霞瞥见上门的邮差把昨天的报纸送上山。谈时事,找报纸就对了。
马庄主找到对象了,戴上老花眼镜读报。古阿霞去摘苹果,至少苹果不会跟她讨论时事,它们悬在树梢,安静泛红。这些一九四◯年代从日本移植的青森苹果,果皮深红,略带小白斑。或许水土或高度气候不符,果肉不是很甜,照顾也不够体贴,虫疤、畸形累累的都有,有些挺酸的,咬一口,脸皱得快把鼻子眼睛兜拢了。古阿霞站在木梯,搞不清楚哪些可以现摘,哪些晚熟的得慢摘,每次下手都犹豫。
扑,“树灵复仇”成了山村的最重要传说,开发便停顿下来了。
事情要是这样的话,古阿霞能理解山庄被丢尸的原因了。那片林子果真怨念很深,问题很大,或者说住了撒旦。
秋光漫漶,苹果在日光中个个红温可爱,这就是古阿霞这几天为何喜欢摘苹果了。她穿长袖长裤,披头巾出门,不用在山庄里与马庄主讨论时事──美国与台湾“断交”、美国海军第七舰队停止巡弋台湾海峡──马庄主会问,至少你有半个“阿兜仔”的血统,如果起乩,比较知道前美国总统尼克松与现任的卡特在想啥。古阿霞会反驳,她信耶稣,也不起乩。然后,马庄主会追问,那在天主教里,起乩叫什么。古阿霞又反驳,她还是基督教的,而且阻止不了马庄主继续追问一堆怪问题。
这时候多亏电话拔尖响起了,把两人对话掐断,给古阿霞去接。那头的欧匹将冲着她喊:“阿霞呀!有个山地人说要读你的学校。”
“山下有学校了。”
“我也是这样跟他说了。可是,他说他可能没几年可以活了,在山下待得很闷,很想山上的空气。”
古阿霞抓住话筒,一只手绞着卷曲的电话线,她脑海浮起了蒸汽火车沿万里溪的河畔奔驰时,煤烟飘往那个灰色的百来间竹子屋部落,是穷困、孤绝与受排挤的地方,里面的人拼命往外逃,进去的只有基督教长老教会与天主教圣母堂的使者,这是古阿霞对部落的印象。“没有问题,跟他讲,随时欢迎他来。”古阿霞说。
“他说,你去找他会更好。”
“我会去那里的。”她认为这个要求还好,不过分。
马庄主看到古阿霞挂断电话,绝不会放过先前被打断的话题,问:“我还是搞不清楚,基督教跟天主教差在哪,不是同一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