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天光茜红,晚霞像夜色准备要与星子约会前的薄妆,她哼着纪露霞的日本歌风的《黄昏岭》,有点悲伤,可是帕吉鲁要她唱那优美歌调的《绿岛小夜曲》。有什么打断古阿霞的余光,是只小卷尾飞闪而去,后头追随十几只波状飞行的灰喉山椒鸟,划出一抹金光。接着,有只青背山雀在附近砍倒的树墩发出悦耳的鸣唱,技压古阿霞。她愿侧耳倾听。
这片山野曾是被归为鸟儿的“餐厅大街”,秋冬结出里白木的果实,山桐子挂满枝头如垂瀑,大叶南蛇藤结了红通通的果子,现在被斧头搬光了,树墩长出孢盘菌,青背山雀的鸣叫是挽歌,一曲曲绵延,叫给那些把电锯背在挑竿、下工经过的伐木工们。远方的集材机发出收工的喇叭声,人走了,山雀也飞了,往天空一跃,拖出了星斗满天,留下孤寂,满山的孤寂,连虫鸣也没有。
这里孤寂得没有野菜,古阿霞吃遍荒野的邦查美学,到了高山没辙了,不过她仍在附近摘到一把刺芽,够今晚的汤面添点颜色。饭罢,她整理了行李,决定走夜路回工寮洗澡。男女不同,男人可以馊到底,女人得洗,洗完澡才算过完一天,这几天在野外擦澡的生活挺难熬的。她不喜欢帕吉鲁的野地澡。他用食指搓澡,沾水往身上撸出一
“人是活的,山也是活的。”帕吉鲁说。
古阿霞满心欢喜那朵云,只有花莲的云影才这样,她笑问:“山怎么活?她穿裤子吗?”
“山活着就有梦,就会冒出裤子。”他还是把裤子、影子说成一团。
“我知道。”她笑歪了。
“天亮了,小鸟叫。山醒过来,它们起床了。森林会抽出山昨晚的梦,存在树木里。可是太阳晒着,树叶冒出蒸汽了,把梦抽走,变成云。你看云的裤子就知道昨天晚上的山做了什么梦。”帕吉鲁停下斧头,指着100公尺外那片正要被伐木工砍的森林。他要古阿霞看清楚,森林上方冒出一股氤氲水气,如蒸笼冒出的水蒸气,令背景的蓝天颤糊糊,那是山的梦,噗噜冒上天了。而他们下方一片砍尽的山坡,寸草不生,别说能看到稀稀拉拉的水蒸气,连屁渣都没有。
古阿霞的心被挠了,痒痒的,麻麻的,她对刚刚的嘲弄略有不好意思,又觉得凭两人关系,还不至该道歉。她愣着,看那云影越来越近,问:“那是怎样的山梦?”
“一个大裤子,还有很多的小裤子。”
“是呀!像三角内裤、四角内裤、五角内裤的那种。”古阿霞笑起来,越看越像。
帕吉鲁也大笑起来,让伐木多点乐趣。
帕吉鲁不愧是山里人,说观云不能老是仰天,天太亮,看久了如满眼飞蚊症,得看“裤子”横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