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但有神仙帮她忙,有一双玻璃鞋,最后做了皇后。嘻,如果我是皇后,一定是慈禧太后!”
陆北才从仙蒂身上发现听故事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把故事听进耳里、脑海,带回家,躺在床上,可以像打开暗室木门般把故事释放出来重新玩味,更可把自己幻想成故事主角,有时候是坐在酒客背后的“后土”,但更多的时候是“后土”先跟酒客调笑卖骚,然后,登堂入室,演完仙蒂没有说尽的下半场故事。仙蒂的故事变成他的故事,在这世界里,他是所有人的主人,更可以是所有人。
仙蒂十岁从惠州乡间被卖到“欢得楼”。石塘咀于三十年代初有“四大名寨”,欢得楼是其一,另外三间是咏乐楼、绮红楼和赛花楼,四寨相连,曾有一位豪门阔少四寨全包宴客,但过了几年,阔少破产,在水坑口做了乞丐。另有一位少爷为表阔气,在欢得楼用五百元纸币生火,烧钱煲水,宾客围观拍掌。后来听说他也败尽家财,但也许没有,只不过大家都这么传言,都愿意这么相信,因为都觉得应有这样的天理。
做琵琶仔的时候,有人教小白仙认字,她还记得刻在几间寨厅门前的楹联,背诵给陆北才听:“我们欢得的是‘欢乐年年等闲坐,得空夜夜早些来’。赛花的是‘赛春公子鞭先坠,花月佳人鬓影香’。嗯,还有天一寨,比较短,‘天天卖俏,一一销魂’,听说是一个老秀才写的。”
十三岁那年小白仙有了第一个“老契”,破了身,渐成红牌阿姑,还被《骨子》和《香港花场》两份小报访问过和登过照片,先后有三四位少爷都指天发誓要娶她回家,但都只是嘴巴讲讲。发誓时有理由,不从誓时也有理由,原来人间处处是理由,端看你选择去说哪个道理。一次又一次的空欢喜,她选择不再相信男人半句话。然而,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男人终究主宰世界,一个鬼佬一声令下,塘西风月,烟消云散。一九三二年,伦敦立例禁娼,香港是殖民地,要向英国看齐,港督贝璐爵士勒令自七月一日起所有洋妓户和日本妓户皆须关门,华人妓寨则有三年的宽限期。
“黐捻线!男人点可以冇女人?”陆北才冲口而出,听得连自己也几乎相信了。因为自知不是这么一回事,更要刻意说得夸张。他忽然想起阿娟和七叔,当有需要了,五内如焚,水里来,火里去,男人和女人都控制不了自己,他领教过,未能忘。香港z.府禁娼,是在跟人性作对。
仙蒂道:“男人要揾女人,女人要揾饭食。塘西上上下下、老老嫩嫩,大大话话合共有两三万人靠妓寨食饭,禁娼等于斩断大家生路……”
“死鬼佬!”陆北才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