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琦瑶（3 / 3）

里，每个门洞里，都有王琦瑶在读书，在绣花，在同小姊妹窃窃私语，在和父母怄气掉泪。上海弄堂总有着股小女儿情态，这情态名字就叫王琦瑶。这情态是有些优美，它不那高不可攀，而是平易近人，可亲可爱。它比较谦虚，比较温暖，虽有些造作，也是努力讨好用心，可以接受。它是不够大方和高尚，但本也不打算谱写史诗，小情小调更可人心意，是过日子情态。它是可以你来往，但也不可随便轻薄。它有点缺少见识，却是通情达理。它有点小心眼儿，小心眼儿要比大道理有趣。它还有点耍手腕，也是有趣，是人间常态上稍加点装饰。它难免有些村俗，却已经过文明淘洗。它浮华且是有实用作底。弄堂墙上绰绰月影，写是王琦瑶名字；夹竹桃粉红落花，写是王琦瑶名字；纱窗帘后头婆婆灯光，写是王琦瑶名字；那时不时窜出声苏州腔柔糯沪语，念也是王琦瑶名字。叫卖桂花粥梆子敲起来，好像是给王琦瑶夜晚数更；三层阁里吃包饭文艺青年，在写献给王琦瑶新诗；露水打湿梧桐树，是王琦瑶泪痕；出去私会娘姨悄悄溜进后门，王琦瑶梦却已不知做到什地方。上海弄堂因有王琦瑶缘故，才有情味，这情味有点像是从日常生计间隙中迸出，墙缝里开黄花草似，是稍不留意遗漏下来，无。已插柳意思。这情味却好像会泪染和化解，像那种苔熊类植物，沿墙壁蔓延滋长，风餐露饮，也是个满眼绿，又是星火燎原意思。其间那股挣扎与不屈，则有着无法消除痛楚。上海弄堂因为这情味，便有痛楚，这痛楚名字，也叫王琦瑶。上海弄堂里，偶尔会有面墙上，积满郁郁葱葱爬山虎，爬山虎是那些垂垂老矣情味，是情味中长寿者。它们长寿也是长痛不息，上面写满是时间、时间字样，日积月累光阴残骸，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是长痛不息王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