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推拿中心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钟了。王大夫挤在公共汽车里头,平视前方。这是他在任何公共场所所表现出来的习惯,一直平视着正前方。可王大夫的心里却没有前方,只有钱。他估摸着算了算,两万五,手上的现金怎么也凑不齐
作为一个残疾人,这句话王大夫懂。这句话羞辱人了。但羞辱反而让王大夫冷静下来,王大夫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拿钱。”
“我现在拿不出来,真的拿不出来。”
“我们可以给你时间。”
“那好,”王大夫说,“一年。”
“他欠你们多少钱?”
“两万五。从江西到陕北。是个好数字。”
“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来拿钱。”
“还有没有王法了?”王大夫突然大声地喊道。这一声是雄伟的,也是色厉内荏的。
钱,理所应当。”王大夫说,“可我爸不欠你们的钱,我妈不欠你们的钱,我也不欠你们的钱。”
“裆里的规矩就不麻烦你来告诉我们了。我们有他的欠条。欠条上有电话,有地址。我们只认欠条,不认人。我们是规矩人。”
这已经是这个好听的声音第二次说自己是规矩人了。听着听着,王大夫的心坎就禁不住发毛。刚刚放下来的心又一次揪紧了。——“规矩人”是什么意思?听上去一点都不落底。
“我们没钱。”王大夫说。
“这不关我们的事。”好听的声音说。
“五天。”
“半年。”
“十天。”
“三个月。”王大夫说。
“最多半个月。”“这是最后的半个月。”好听的声音说,“你弟弟这个人很不好,他这个人很不上路子。”
“不是王法,”好听的声音更喜爱四两拨千斤。“是法律,不是王法。我们懂得法律。”
王大夫不说话了,开始喘。他呼噜一下站起来,掏出手机,劈里啪啦一通摁。手机说:“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王大夫抡起了胳膊就要把手机往地上砸,却被人挡住了。王大夫很有力,挣扎了一回,可那只胳膊更有力。
“不要和手机过不去。”好听的声音说。胳膊是胳膊,声音是声音。家里头原来还有其他人。
“有什么事你们冲着我来!”王大夫说,“你们不许碰我的父母!”
“我们不能冲着你来。”好听的声音说。
王大夫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说:“有我们也不会给你。”
“这不可能。”
“你想怎么样吧?”王大夫说。
“我们不怎么样。”好听的声音说,“我们只管要钱,实在要不到就拉倒。别的事有别的人去做。这是我们的规矩。我们是规矩人。”
这句话阴森了。王大夫的耳朵听出来了,每个字都长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