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到骇人的一幕:帕食量惊人,头闷入饭甑,把没煮熟的饭卷入嘴中,发出咬沙的声响;手也没闲,拿瓠勺往缸中舀水喝,喝得满头淋漓,索性砸了勺,头插入缸饮,大呼过瘾,还撒个屁,满室回音嘹亮。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呀!士兵惊讶。大口吃饭,这嘴上功夫还装得过去,可是放屁的功夫,没几两气,撑不出回音。士兵连忙退出,遇吴上校问话,膨脝个不停,说那个日本军官厉害,眼睛嵌火,嘴巴都是锐齿。话没说完,屋内传来一阵似机枪似的连环屁,大家卧倒,唯独刘金福趁机站起,给趴在地上的吴上校哈腰,说对帕这家伙来硬的,不如他去说服。吴上校盘起了腿,拍拍袖口的泥巴,挥手要刘金福去办。刘金福进了门,连舒缓一口气都嫌多,对帕说出逃脱计划。
可是刘金福每讲一句话,帕用“食饭吧!我肚枵了”和“先食饱再讲”顶回去。刘金福觉得自己热肠,帕拉出的是一坨冷屎。但是帕接下来打动了刘金福。他说他从来没有感自己恁虚弱,骨肉像是被刮净,站起来就抖,今晡日能不能带阿公离开这,也没暗算呢!将就食一餐再打算。刘金福忽然释怀,平日沉默,宁愿多放屁也不愿对他多说话的帕,如今告解似,承认自己也会懦弱与害怕,也会担心他。刘金福大笑起来,笑中有泪,帕也大笑,那些潮湿得连灰尘都快飞不起的屋内,飞出朗朗笑声。他们共桌吃饭是半年前的事,一起大笑,可能是一年前。下回要如此,不知何时?笑声过于澎湃,一个士兵被命令前来观察,再向吴上校回报:那老头说,吃饱饭就出来。吴上校的耐心还没用光,也怕帕的拳头,下令士兵们找地方坐,也拿出冷馒头充饥。这一耗就是三小时,大战才开打。
刘金福把中山装丢进灶内烧,皮带剁成丁,掺入辣椒,大火炒成一盘很下饭的辣味牛皮;皮鞋斩成片,加了萝卜炖成汤。那些菜又绷又辣,呛得找不到舌头说话,只顾扒饭。帕吃得狠,把筷子使坏了,索性用手。这时候大门开了,夕阳照进来,爆开扎眼的光,走进来的不是频频催降的士兵,而是那几只猪鸡与黑熊。刘金福见战斗伙伴来齐了,把饭甑踹倒。饭粒爬了一地,它们发出高八度的欢呼后趴一块抢。那些欢乐与抢食的声音惹毛了吴上校,下最后的通牒要帕马上出来就缚,不然冲进去逮人。最后时限终于到了。当士兵冲入时,帕出现在窗口,夕阳下,身影大得歪七扭八,跟刚刚消瘦的样子不符。士兵被这一幕惊扰,心思却想:眼下哪是人,是吃饭急惊风,吃一口饭,胀一寸,再多几口下肚,咱们会给嗝打飞了。寻思间,不耐烦的吴上校把枪口对着帕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