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眼,能眼看到水里。他瞧准鲤鱼常呆地界,把个面团扔下去。这面团比栗子大,小鱼吃不进嘴,大鱼口个。
但这面团里边决不下钩,纯粹是扔到河里喂鱼,天扔个。开头,那贼乎乎大鱼冒着危险试着吃,吃没事,第二天再来个,胆儿便渐渐大起,以后见面团张嘴就吞。半个月二十天后,心想差不多,用鱼钩勾个面团扔下去。错不——条拴红绳大鲤鱼就结结实实绷住。
可是这法子最多只能钓到拴两根红绳鲤鱼。三根红绳鲤鱼决不上钩。这三根绳鲤鱼已经被钓到三次,就是吃屎也不敢再吃面团。使嘛法子?就用小孩巴巴做鱼食!不是把鱼琢磨透?
南门外那些水坑,哪个坑里有嘛鱼,哪个坑里鱼大小,哪个坑鱼有多少条,他心里全清二楚。他能把坑里鱼全钓绝,但他也决不把任何个坑里鱼钓绝。钓绝,他玩嘛?
故而,小鱼不钓,等它长大;母鱼不钓,等它潲子。远近钓者就称他“鱼绝后”,这可不是骂他,是夸他。
这外号并不好——
辛亥变革后第三年,夏至后转天。钓天鱼,人困马乏。多半辈子,整天站在坑边河边,风吹日晒,身子里油耗得差不多。他在鼓楼北聚合成饭庄,吃饱肚子喝足酒,提着篓子鱼摇摇晃晃回家。走不动就靠墙睡会儿。他家在北城根,这段路不近,他走走停停直到午夜,迷迷糊糊就趴在大街上。
这时街上走过来辆拉东西马车,赶车人在车上睡着。但就是醒着也瞧不见他——凑巧这段路几盏街灯给风吹灭。这真是该活死不,该死活不。马车从他身上压过去时,车夫那老家伙睡得太死,居然也没觉出来,转天亮才叫人发现,给车压成个片儿,赛张纸似贴在地面上。奇怪是,人压瘪,鱼篓子却没压着,里边鱼还都活着。等巡警追查,更奇怪是,那车上拉东西,竟然是车鱼!这事叫人听怔惊,脖子后边冒出凉气来。
有人说,这事坏就坏在他那个外号上,“鱼绝后”就是叫“鱼”把他“绝后”。但也有人说,这是上天报应,他辈子钓鱼实在太多,龙王爷叫他去以命抵命。可事情传到东城里文人裴文锦——裴五爷那里,人家念书人说话就另个味儿。人家说:
能人全都死在能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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