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里,牛鬼蛇神影影绰绰中,如穿帘如分水,伸手取过小楼笔儿:
“给你勾最后下。”
跟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样
稍分神,就被背后小孩子又打又踢,喝道:“写!写你们怎反g,m!老老实实交代!再不用心,罚你们出去晒太阳,跪板凳!”
“游行耍猴去!起来起来!”
时兴到,红兵把他们揪出来,敲锣打鼓游街去。
“三开艺人”:日治期、国民党及**党时皆吃得开角儿,所受侮辱更大。不过,说真格,二人又再紧密合作。
九六六年,这个人人永志不忘年份。
人间正道是沧桑。
蝶衣对整阕词儿不求甚解。只见“霸王”二字,是他最亲热字。
钢笔在粗劣纸上沙沙地刮着,发出令人不舒服声音。他在罚抄,小楼也在罚抄。
只要菊仙不在,他马上忘记这女人脸,他但愿她没出现过。如果世上没有她,他便放心。
像今晚。
也倒转,红色代表前进。
历史长河浪涛滔滔,各条战线莺歌燕舞……作为旧社会坐科出身戏子,他们根本不明白。
现在,又是个宁静夜晚。他们日间被批判,夜里要检讨。检讨得差不多,便罚抄毛主席诗词。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正是八月暑天,游街行列中,有生、旦、净、末、丑。像演着台热热闹闹戏。
被揪出来人首先得集体粉墨扮戏,全都擦上红红白白颜色,夸张、丑化,现出“牛鬼蛇神”原形。
小楼手和笔尖在颤抖着,勾出不成形霸王脸,黑白是非都混沌。蝶衣呢,他又登场,白油彩,红胭脂,眉是眉,眼是眼,眯虚着,眼窝那两片黑影儿,就像桃叶,捂住他,不让他把眼睛张开。
他敏感手,明白自己皮肤没弹性,失去光辉。如果现今让他歇歇,枕在臂上好歹假寐个半天,衣袖上皱褶,定刻在脸皮上,久久不散。——他回不原状。
但只见他走定神,仍是如花似玉。他没有欺场,是戏,就得做足。
学校因学生全跑去g,m,空置出来,被征用作“坦白室”。
他向自己坦白。若切净化,种种不快由它成为沈淀渣滓。他享受此刻:段小楼,谁也别想得到他!嘿嘿!
小楼四十九岁。
他已是个迟暮霸王。在蝶衣心中,他永远是个样儿,他把他整个凝在盛年。永远不算迟。
他们在抄,在写,在交代。笔划,错字,错材料,错命运。
虎踞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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