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来了,大主教喝了下去。“谢谢。”他说。卡拉回到自己的位子。
大主教停了一下,目光低垂,扫视着书页。他不慌不忙,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就像隔窗坐在餐馆里面的男人,不断玩弄盘中的牛排,装作没有看到就在几步之遥的暗处,几双饥饿的眼睛正牢牢盯着他。我们把身子微微朝他前倾,仿佛铁屑朝他这块磁铁聚合。他拥有我们没有的东西,他拥有文字。我们曾经何等肆意挥霍了文字。
大主教有些不情愿地开始了朗读。他读得不怎么样。也许是觉得乏味透顶吧。
还是一如既往的故事,千篇一律的故事。上帝和亚当,上帝和诺亚。多多生养,大量繁殖,遍布整个世界。接着便是旧得发霉、老掉牙的拉结和利亚的故事。这段故事早在红色感化中心时便向我们反复灌输。
鞋匠。难道他这些仁慈善良的伪装就如此没完没了吗?
我们注视着他:每一处地方,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不放过。
作为一个男人,被一群女人注视,那感觉一定怪异无比。让她们长时间目不转睛地注视。让她们在心中猜想,他接下来有何举动?让她们随着他移动的脚步畏缩胆怯,即便他的移动毫无恶意,很可能只是为了取烟灰缸。让她们对他品头论足。让她们在心里想,他干不了,他不想干,他不得不干,就好像他是一件式样过时或做工蹩脚的衣服,因为没有其他衣服,不得已只好将就拿来穿一样。
让她们穿上他,试用一下,看看是否合身,而他自己呢,也把她们穿上身,如同将袜子套上脚,套上他粗短的男根,他多出一截的敏感的拇指,他的触角,他娇嫩的肉茎状鼻涕虫的眼睛伸出,膨胀,退缩,倘若碰的不是地方,会缩回去,接着再次变粗,顶端微微凸出,顺着叶片一般,一路挺进,滑入她们的身体,企盼在那里见到人间美景。为了达到幻境,竟采取这种方式,竟得在由女人们,由一个女人造就的黑暗中旅行,当他在盲目中奋力前行时,她则在黑暗中把一切看得分分明明。
她从身体内注视着他。我们此刻全都注视着他。这是我们能实实在在做到的一件事,而且并非毫无意义:倘若他不行了,失败了,或者毙命了,我们会怎么样?难怪在我们看来,他就像一只靴子,外皮坚硬无比,里面包裹的却是一只娇嫩的肉脚。但那只是一厢情愿而已。我已经注视他有一些时间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柔软的迹象。
但你得当心,大主教,我在心里对他说。我在盯着你。稍有闪失我就完了。
不管怎么说,做一个这样的男人,一定是活受罪。
一定也还不错。
一定是活受罪。
一定无法诉诸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