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只小玻璃罐。有些最年幼的小人儿就像小鱼、小青蛙,确切说是胚胎,吊在一根马毛上,漂浮在一大瓶福尔马林溶液里,一眼望去,你甚至都看不到它们。稍大一点的胎儿已展现出妙不可言的人类躯体的外表。尚未成人的小碎粒,半原始的幼仔,他们的生命从未冲破潜在的可能性,从未跨越那种魔法的边界线。他们拥有了恰好的形态,但灵魂从未入驻其中——灵魂是否现身,恐怕终究和形态的大小有关。在他们的身体里,物质开始运作,顽固地嗜睡,为生存做好准备,积攒生物组织,让各个器官运转,让各个系统贯通;眼部的功能正在启动,肺部已准备就绪,当然,应对光线和空气还需要别的系统。
下一排展柜里也摆放着人体器官,但已是发育成熟的,在外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它们欣然接受了自己该有的、完备的尺寸。完备?它们怎么能知道自己能长到多大、长到何时就停止呢?有些真的不知道:这儿有一条肠子,长啊长啊,以至于我们的教授们很难找到能装下它们的标本瓶。更难想象的是:它们怎么能装进这个男人的肚子?他的姓名首字母缩写被标在了肠子的标签上。
心脏。最后一步,揭示有关心脏的所有秘密——这种块状组织有拳头大小,不够匀称,脏脏的淡褐色。请注意,这其实就是我们身体的颜色:发灰的褐色,很丑。我们不会想把这种颜色用在自家墙壁上或汽车里。那是内部的颜色,黑暗的颜色,光线到不了的地方的颜色,物质都掩匿在潮湿的内部,躲开了旁人的凝视,这样的内部色彩没必要自我炫耀。唯一可堪浮夸的就只有血液了:血是一种警告,用红色拉响警报——身体的外表已出现缺口,整合的皮肤已被划破。实际上,我们在身体内部是看不到颜色的。当心脏把血液压进血管时,血看起来就像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