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走进餐厅。他步履蹒跚地跟在她身后,眼睛始终盯住她不放。她看到桌子上有一堆发灰的衣服:男汗衫,男长衬裤,裤衩。报纸上有个海绵印台和一枚带木头小把手的图章。她把几条男长衬裤拿在手上,读着用油墨印得不清晰的字迹:“帕韦乌·博斯基,督察员”。
“他们会偷,”他说,“他们甚至会从晾晒衣物的绳子上把长衬裤拽走。”
“爸爸,我留下来跟你一起多待一会儿,帮你收拾房间,烤糕点……”阿德尔卡脱下大衣,把它搭在椅子背上。
她卷起了毛衣袖子,动手去拿桌子上的脏杯子。
“放下!”帕韦乌高声说,嗓门儿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我
“他抛弃了你?”他问。
她转过身子,朝自家房屋的方向走去。
“你等一下。屋子是上了锁的。这里到处是小偷和形形色色的坏蛋。”
他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去。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她望着他,看他怎样打开第一道锁,第二道锁,第三道锁。他的手在哆哆嗦嗦地发抖。她惊诧不迭地注意到,她竟比自己的父亲高。
她跟着他走进了厨房,立刻便感觉到冷锅冷灶,和烧焦了的牛奶的熟悉气味。她像抽烟似的猛吸了一口这种气味。
我自己有办法过日子。我大学毕了业,有工作。我已有了一个很大的女儿。”
“你为什么不生个儿子?”
她又一次感到嗓子眼里熟悉的哽塞,而且觉得自己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了。并不存在什么凯尔采,没有意大利细高跟皮鞋和驼绒大衣。时间在向下挪动,犹如水从水边冲刷河岸,试图将他们父女二人带回到过去。
“因为……”她说。
“你们大家都是生女儿。安托希两个女儿。维泰克一个女儿,双胞胎姐妹则是每人两个女儿。现在你又是生的女儿!我什么都记得清楚,我什么都数得很仔细,就是总也没有一个孙子。你使我失望。”
桌上摆着一些脏盘子,苍蝇懒洋洋地在盘子上爬来爬去。太阳在漆布上画出窗帘的图案。
“爸爸,伊齐多尔在哪儿?”
“我把他送进了耶什科特莱的养老院。他年事已高,而且身体衰弱。最后他死了。等待我们大家的是同样的结局。”
她扒开椅子上的一堆衣服,坐下了。她真想大哭一场。她的鞋跟黏了一些泥土和干草。
“用不着可怜他。他有人照料,饮食无虞。他的日子过得比我好。我不得不照料一切,看管每一件东西。”
阿德尔卡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又一支香烟,点着了。
父亲望着打火机的火焰。
“你丈夫呢?”他问。
阿德尔卡抽了一口香烟,轻松地吐出一团悠悠忽忽的烟雾。
“我没有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