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瞟了一眼那个硕大的肿瘤。那是一个闪着光的球状突起,上面布满了网状的血管和淤青。奎妮唯一睁着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
“哈罗德,”修女的声音传来。她的脸靠得很近,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奎妮有点迷惑,也很是受了点苦。但她坚持下来了,就像你交代的那样。”她退后一步,让他进去。他向前走几步,然后又是几步,心脏一下一下狂跳。他为这个女-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当现在终于站到她身边,他的腿却忽然好像变成了液体。她静静躺在那里,离他只有几英尺,脸庞面向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光。他不知道她是在睡觉,还是刚吃了安眠药,抑或在等其他东西。她没有动,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她的身\_体在床单下几乎看不出什么形状,瘦小得像个孩子。
哈罗德把背包摘下,搁在肚子前,仿佛要把眼前这一幕止住。他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奎妮剩下的头发很稀疏,白得像灌木丛中的米兰花,蓬松地盖在头皮上,分向两边,仿佛是被强劲的风吹开的。他能看见她头皮上的皮肤像纸一样薄,脖子上贴满了胶布。
奎妮·轩尼斯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一个鬼魂,一具躯壳。他回头寻找菲洛米娜修女,但门口已经空了。她已经走了。
他原本可以放下礼物就离开,或许再留下一张卡片。写几行字好像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他可以写几句安慰的话。他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正打算回头,突然奎妮的头开始慢慢地、稳稳地从窗户那边转过来,哈罗德又一次怔住了,定定地看着。刚开始是左眼和鼻子,然后是右边的脸颊,直至她完全转过来,他们在二十年来第一次见面。哈罗德的呼吸停止了。
她的头不对劲。那是两个头长到一起了,第二个是从第一个的颧骨上长出来的,一直长到下巴那里,好像随时会爆掉。它挤得她的右眼睁不开,直接逼向了耳朵。她嘴唇的右下角被挤开了,朝下颌方向拉过去。她举起干枯的手,仿佛想躲起来,但挡也挡不住。哈罗德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叹出声了。她的手摸索着找纸巾,但没有找到。
他宁愿自己能假装看到的并不是这么可怕的一幕,但他装不出来。他的嘴张着,两个词下意识地蹦了出来:“你好,奎妮。”走了六百英里,这就是他能说出口的话。
她什么也没说。“我是哈罗德,”他说,“哈罗德·弗莱。”他意识到自己在点头,夸张地说着每一个字,不是对着她变了形的脸,而是对着她干枯的手说的,“我们很久以前一起工作过。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