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紧贴着她,轰隆隆地一掠而过,深一脚浅一脚冒雨前行的布里特-玛丽甚至觉得它好像从自己心上碾了过去。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外套又——湿——又脏,耳中回响着汽车的啸叫。也许只过了一秒,也许过了一百秒。她朝某辆车的头灯茫然地眨眨眼,恍惚明白耳朵里的声音并非来自她的脑袋里
人们有时把“黑暗”等同于“堕落”,可博格不仅堕落,而且早已分崩离析。在下沉的瞬间,它吞噬了所有的街道,将它们一同卷入无边的黑暗。城市里那些不希望整夜坐在家里的人可以去只在夜间营业的娱乐场所消遣,然而在博格,生活只能被黑夜封入沉闷无聊的胶囊。
布里特-玛丽锁好娱乐中心的大门,独自站在停车场里。
她的衣袋里装了一大叠折起来的厕纸,因为连一个信封都找不到。披萨店上方的灯箱招牌已经熄了,但她仍然看得清坐轮椅的女-人在店里移动的身影。布里特-玛丽有点儿想找她说说话,或者买点什么给她,但更加理性的那个人格却勒令她不要这么做:外面黑着的时候,文明人是不会到商店里乱逛的。
她站在门边,听着店里传出的广播声音,电台正在播放流行音乐。她之所以知道这是流行音乐,是因为她对这种音乐类型并不陌生——填字游戏里有很多和流行音乐有关的词汇,为了填字游戏,她愿意多了解一点相关的知识。然而她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一个哑嗓门的年轻人唱着什么“你要么成为谁谁谁,要么谁谁谁都不是”。
布里特-玛丽手里还拿着那条印着外国字的香烟,她不知道外国烟值多少钱,但还是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足够多的钱,包进厕纸里叠好——许多截厕纸组成了一只吸水功能优异的信封。她把装着钱的厕纸信封塞-到披萨店的门底下。
收音机里的年轻人还在唱歌,唱得很卖力,但颠来倒去无非是那么几句。
“爱情没有怜悯。”他唱道,一遍又一遍。爱情没有怜悯。肯特仿佛从布里特-玛丽心里冒出来,堵在她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她一个人走在朝两个方向延伸的穿过社区的唯一一条公路上,伴着黑暗的降临,朝不属于她自己的床和阳台走去。
卡车从她后方驶来,卡车从她右边驶过,那么近,那么快。
她不知不觉地走向公路的另一侧。当身\_体的其余部分对时间失去了感觉,人类的大脑会发挥出清晰重现记忆中的场景的可怕能力,一辆驶近的卡车可以让你的耳朵误以为它们听到了母亲的尖叫,让你的双手相信自己被玻璃割伤,让嘴唇尝到血的味道。那个瞬间,布里特-玛丽听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呼喊了一千遍英格丽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