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旁边的公路上不时有卡车经过,每次娱乐中心都会被震得抖上几抖——布里特-玛丽推测,娱乐中心很可能建在两块大陆架之间的断层线上,因为“大陆架”这个词经常出现在填字游戏里,所以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知道博格是她母亲所谓的“穷乡僻壤”,在她母亲眼中,只要不是城市的地方全都是穷乡僻壤。
又一辆卡车轰隆隆地开过去,车身是绿色的,墙壁跟着抖动起来。
博格曾经是卡车送货的目的地,现在来这儿的卡车却只是纯路过。绿皮卡车让布里特-玛丽想起了英格丽德:当年布里特-玛丽透过车后窗看到的也是一辆绿皮卡车,那时她还是个孩子。那一天过去之后,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孩子了。
这么多年以来,有个问题布里特-玛丽思考过无数次:当时她到底有没有时间尖叫。如果尖叫了,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她们的母亲叮嘱过英格丽德系好安全带,而英格丽德从来不系,把母亲的话当作耳旁风,母女俩为此吵了起来,所以她们没看到绿皮卡车。但布里特-玛丽看到了,因为她总是系着安全带,因为她想让母亲注意到自己。母亲显然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因为布里特-玛丽从来不需要被人注意,她总是不用别人提醒就能做到每一件事。
绿皮卡车是从右边开来的,布里特-玛丽只记得这一点。它在右边出现之后,父母的车后座就全是碎玻璃和血。失去知觉之前,布里特-玛丽最想做的事情,是把车后座清理干净,让它体面像样。在医院里醒来后,这是她做的第一件事。清理,让一切体面像样。姐姐下葬后,几个穿黑衣服的陌生人来父母的房子里喝咖啡,布里特-玛丽在每只杯子底下垫上杯垫,洗干净所有盘子,擦亮每一块窗玻璃。父亲回家越来越晚,母亲变得沉默寡言,布里特-玛丽不停地洗啊,刷啊,洗啊,刷啊。
她始终期待着,有一天母亲起床后会说:“你把家里打扫得真干净啊。”可这件事始终没发生过。他们从不谈论那次事故,正因为不谈,别的话题也谈不下去。有人把布里特-玛丽从车里拽出来,她不知道是谁,但知道她母亲一直在暗自生气,因为他们救错了人,不是这个女儿。也许连布里特-玛丽本人也无法原谅他们,因为他们救出的这个孩子一辈子都在害怕突然死掉,害怕自己躺在屋里默默发臭,无人问津。有天早晨,她读了父亲的晨报,看到一则窗户清洁剂的广告,于是按照广告上推荐的生活方式过了一辈子。
现在她已经六十三岁,站在一处穷乡僻壤,透过娱乐中心的厨房窗户凝视博格,怀念着菲克新,怀念着广告教给她的世界观。
她站的位置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