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老板说，这个姑娘不容易，
家子就剩她个大人
。她
父母都埋在房子里，她上山采蕨菜嫂子不知去向，开拖拉机进城哥哥不知葬身何处，留下对外甥侄女要她抚养。老板说，她不容易
知道，生意也不容易呀！她心里不顺不能把气撒在身上！老板把她绣坏东西丢在他们面前。确实，这个犟姑娘在旗袍上绣不该绣图样。
来时，脑子里连记忆都没有，空空荡荡。看水，水就在脑子里轰轰作响。看天，云彩就在脑子里飘飘荡荡。看株树，树就立在他眼前，像是鼻梁影子。树上停满鸟，他大吼声，鸟惊飞，脑子里就什
都没有。
等到后来，他以祭师身份在县里接受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培训时，好多东西他都记不住。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要性，他记不住。规范山神赞词他记不住。祭祀山神时特殊舞步，他也记不住。因此，他被同参加培训班人嘲笑，说他是冒牌半吊子。
讲课大学教授专门为他辅导。教授说，你为什记不住，说说原因。阿巴摇头，不知道。教授说，你脑子里有些什东西？阿巴说，云中村东西。教授很有耐心。他说，不可能，人脑子装得下整个世界。国家领导人脑子里装着整个中国，联合国秘书长脑子里装着全世界，你个云中村算得什？
教授说：这说吧，你们家有没有柜子，抽屉很多那种。
阿巴家里有这样柜子。
教授说，这就对。你闭着眼睛想象自己脑子就是个柜子。云中村事情不过是塞满其中个抽屉。现在，你把别抽屉打开，看到没有，里头空空如也，什都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现在，你把讲课内容装进空抽屉里。
这个法子真管用，真是装进去些东西。因此，培训结束时，他和大家样拿到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证书。
正是因为这种柜子理论，他知道自己脑子有很多空着地方。
有个姑娘，地震中死去妈妈教给她很好刺绣手艺。到移民村后，每天，她都骑着电动自行车到十公里外刺绣坊上班。姑娘心灵手巧，每个月都从刺绣坊领到最多工钱。她不喜欢和工友说话。她不想和她们去歌厅唱歌。工友们互相称呼名字，却直叫她老乡。她告诉姑娘们自己名字，她们还是叫他老乡。这些她都不喜欢。后来，巧手姑娘被刺绣坊解雇。因为她给件高档旗袍绣上云中村女人头巾上传统图样。旗袍上要绣枝梅花，她绣上去是有宗教意味图案。
移民村几个体面人物去刺绣坊为姑娘说情。阿巴也是其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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