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到身边,他从马背上取下褡裢。卸下马身上鞍具。卸下马脖子上两只铃铛。两匹马找到块裸露地方,在泥土里打几个滚,又到荒芜田野里吃草去。
这个晚上,阿巴没有进村。
阿巴很累。他觉得浑身每个关节,每块肌肉都松开,像是要自动分解成块块肉,块块骨头样。他躺在地上,就像这些分解开来东西,都样样地摆在青草
己此时动不自己身体。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让他身影朝向村子方向。
枯死老柏树还站立在村前小广场上。脱尽树皮树干和粗大枝杈闪着光,仿佛是尊金属雕塑。阿巴看到自己影子更长。他知道,那是太阳正在西沉。风从背后峡谷中升上来,吹在他背上。太阳正在收起它光线。从山下开始,点点往上。将河流,峡谷,还有下方村庄留在阴影里。让风吹凉荒芜山坡。阳光漫过他头顶,阿巴已经在阴影里。
走远马回来,翕动着鼻翼碰碰他身子。见他没有反应,就又走开。
马脖子上铃铛叮当作响。铃声那清脆。云中村还是在那里,在这天最后阳光下面。像个睡去就不再醒来巨人样。像座分崩离析山遗迹样。那些残墙在最后阳光下投下许多奇怪阴影,像在挣扎,谁还在苦痛中挣扎?像要呼喊,谁嗓子还能呼喊?
阳光漫过田地,漫过果园,漫过村子,慢慢往村后山上爬去。只有石碉和那株死柏树还亮着。石碉身上反射出阳光点点红。而那棵金属样光滑枯树,反射着阳光,就像是在燃烧,抖动着银白色火焰。
阳光拉出条明亮线,点点移动。阿巴眼睛被这条线牵引,眼中寸寸移动,都在心中深深铭刻。阿巴只用个下午,就往心里重新装进整个村庄。阳光继续往上,此时枯树和石碉也站立在阴影里。
阿巴动不动,眼睛终于离开村子,跟随着阳光,往上,看到森林、草地,再往上,看到阿吾塔毗雪山。当阳光凝聚到雪山之巅,雪峰变成红色,掺金红色。然后,光消失。暗影从峡谷里升上来。世界变成灰色。以石碉为巢红嘴鸦,它们进行每天例行归巢仪式,绕着云中村,绕着石碉盘旋鸣叫。这群红嘴鸦群还跟几年前样,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不只是几年前,而是几十年来,这群红嘴鸦就是这样,永远在石碉上栖息,永远不多也不少。阿巴想,生命以鸟方式存在,真好。
深蓝天空变成灰色。黄昏降临。
阿巴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用嘶哑声音呼唤马:白额,黑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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