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个窗户,从那里望出去,是幅由好几条街道凌乱屋顶组成画面,你可以在前景、中景、甚至远景某个层次,看到座紫色钟楼圆顶,有时它发红,也有时,茫茫雾霭从灰濛濛中离析出黑影,洗印出最精美“照片”,使它呈现为高雅黑色,这就是圣奥古斯丁教堂钟楼,它使巴黎这景象,具有皮兰内西①笔下某些罗马风光特征。但是,无论记忆用哪种笔法来描绘当年所见情景,都无法把失去多年感触在记忆版画中重现。感触使们端详件事物不仅把它当作观赏对象,而且相信它是独无二。所以没有幅记忆版画能独立地保全内心生活某完整部分,如同忆及从贡布雷教堂后面街上所见到钟楼种种景象,那样完整地保留着当年心境。五点钟看到它,那是上邮局去取信时候,只见它在左面离们几幢房屋远地方,突然孤零零地矗起它塔尖,超过溜屋脊;如果返身想去问候萨士拉夫人近况,那你眼前那溜屋脊就会随着你走下另面斜坡而降低,你知道得在钟楼过后第二条街拐弯;如果你还朝前走,向车站那边走去,你侧眼看看钟楼,它就会向你展示新屋脊和新楼面,就象某种固体在它演变某时刻突然被人发现;或者,你从维福纳河沿岸看去,教堂后殿显得在高处蹲着。它那鼓起肌肉仿佛迸发出钟楼借以向空中发射箭头力量。总之,无论你在哪里,你眼光都得落到钟楼身上,它总高踞于切之上,在个意想不到高处把房舍召集到它跟前。在心目中,它象上帝手指;上帝本人可能隐迹于芸芸众生之间,并不会因此而混淆上帝与凡人区别。直到今天还是样,倘若在内地哪座大城市,或者在巴黎不熟悉哪个地段,为“指点迷津”路人把远处某家医院钟楼或者某所修道院里高高顶着僧帽帽尖钟楼作为标志指给看,告诉该走那条街,记忆会立刻在那钟楼楼身,发现些蛛丝马迹,同所钟爱、现在已经消失钟楼外貌,多少有相似之处。如果那路人回过头来,看看有没有走错路,他会惊讶地发觉,已把该走路和该办事置诸脑后,连几个钟头呆立在钟楼前苦思冥想地追忆,而且在内心深处感到从遗忘中夺回来地盘逐渐变得结实,并得到重建。于是,大概比刚才问路时候更为焦虑地在寻问自己道路,转过条街……但是……这是在自己心中寻问——
①皮兰内西(1720—1778):意大利版画家和建筑师,他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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