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裴，剃头，
话说多
。”
杨百顺认识老裴那年十三岁。老裴之前，杨百顺有个好朋友叫李占奇。杨百顺十三岁时，李占奇十四岁，同在镇上老汪
私塾读《论语》
老曾：
“谁呀？”
老裴：
“她娘家哥。”
老蔡他哥老曾知道，镇上
个开生药铺，叫蔡宝林，左脸生大痦子，嘴特能说，得理不让人，是个死蛤蟆能缠出尿人。老裴：“俺俩闹，她就回娘家找她哥，她哥就找来论理。件事能扯出十件事，件事十条理，跟他妹过十来年，有多少事多少理呢？嘴不行，说不过他。”
老曾：
“为啥？”
老裴：
“没短处在人手里，事儿倒好办；她尝到握你短处甜头，你想短痛，她倒不答应。”
又吁出口气：
老裴：
“你说。”
老曾：
“十里八乡都知道你怕老婆，觉得你不值呀。”
老裴脸赤白：
剃头挑子往回走，在黄河边上，遇上曾家庄杀猪老曾。老曾要去周家庄杀猪。都是出门在外人，老裴和老曾常碰面，在起说得着。两人便停下脚步，坐到河边柳树下吸烟。吸着烟，说些近日闲话，老裴看着老曾头发长，便说：“挑子里还有热水，就在这儿给你剃吧。”
老曾摸摸自己头发：
“剃是该剃，可周家庄老周，还等着杀猪呢。”
想想又说：
“剃就剃。剃个头，那个畜生也多活会儿。”
又长出口气：
“都说论理好，真论起理来，事情倒更难办。”
又说：
“其实论理不论理都不怕，就怕自己哪天忍不住，时性起，拿起刀子杀谁。能因为句话杀人吗老曾？”
杀猪老曾惊出身冷汗：
“不短也成，还有孩子呢。难就难在，从长说，她就可以不讲理。”
老曾：
“如果是。她不讲理，就打她，等她受不，就该讲理。”
老裴：
“如果单是她，事情还好办，可她身后。还藏着个讲理。”
“娘们家，有啥正性，免生闲气罢。”
老曾：
“知道你前几年有短处在她手里。大胆说句，长痛不如短痛。有短处在人手里，辈子别想翻身。”
老裴长吁口气：
“这个理儿懂。能短痛早短痛。可就是短不呀。”
老裴就在黄河边上支起剃头挑子，给老曾围上剃头布，用热水给老曾洗头。待洗泛，比划下。就下刀子。这时老曾说：“老裴呀，咱俩过心不过心？”
老裴愣：
“那还用说。”
老曾：
“这里就咱俩，那问你句话，你想答答。不想答就别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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