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用耳语般轻微的声音说道:“六,它们凋零的速度变快了。就在三天以前,还有将近一百片,数得我头晕眼花。但是,眼下不用再费什么力气就能数清楚了。又有一片凋零了,现在只剩五片了。”
“五片什么,亲爱的?告诉我好不好?”
“叶子。常春藤叶。当凋零时,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早在三天以前,我就已经心知肚明。怎么,医生没跟你说过吗?”
苏假装满不在乎地说:“从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瞎话,你的病情怎么会跟那株枯木的叶子有关联呢?你这淘气的丫头,向来都对这株古藤情有独钟。好啦,不要犯傻了。今早,医生对我说,你痊愈的希望达到了——他的原话是什么来着,我想想啊——哦,是百分之九十!就算是在纽约市区搭乘电车,或是从一处新工地旁边走过,都比这要危险一些。眼下先喝点汤,我要快些完成这幅画
怎么会对一个男人牵肠挂肚——哎,医生,根本就没有这种事。”
医生说:“哦,那就完全是因为她自己身体虚弱了。老实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医治她的。但如果病人这会儿已经在计算自己的葬礼上会出现多少马车的话,那么再好的治疗也是收效甚微。倘若你可以让她对今年冬天大衣衣袖的流行款式产生兴趣,那么我一定能将她康复的概率由一成提升至两成。”
送走了医生,苏躲进了画室中。她流出的眼泪将一整张日本餐巾纸都浸透了。之后,她便拿起画板,吹着拉格泰姆调子的口哨,佯装出欢喜的模样进了乔希那间房。
乔希安静地躺在被窝里,将脸冲向窗户那边。苏还当她已经入睡,急忙停止吹口哨。
苏将画板架好,为某杂志的一篇短篇小说画起了钢笔插画。为小说画插画是许多年轻的画家走向艺术大道的必经阶段,而创作那些小说,则是许多年轻的作家走向文学大道的必经阶段。
当苏正在为小说的主人公,一名爱达荷州的牛仔画上一条精美的马裤,一副单片眼镜时,忽然有一阵低沉的声音反复回响在她耳畔。苏急忙来到床边。
乔希睁大了双眼,正望着窗外倒数。
她数道:“十二,”过了一阵子,又数:“十一,”跟着是“十”和“九”,继而是差不多连到一块儿的“八”、“七”。
苏紧张地朝窗外望去。她在数什么呢?窗外除了一片长度为二十英尺,空无一物的院子以外,余下的就是邻居家那堵空落落的砖墙了。一株常春藤攀援在墙壁上,已经衰老至极,连盘根错节的根系都已枯萎。常春藤上的叶子已经被秋风一扫而光,仅余的几片树叶全都附着在了紧贴着砖墙的枝干上。
苏问:“亲爱的,你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