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他和祖父提起跑毛子来,他就胆小,他自己越说越怕。
有时候他还哭起来。说那大马刀闪光湛亮,说那毛子骑在马上乱杀乱砍。
六
有二伯行李,是零零碎碎,掀动他被子就从被角往外流着棉花,掀动他褥子,那所铺着毡片,就片片地好像活动地图似省省割据开。
有二伯枕头,里边装是荞麦壳,每当他抡动时候,那枕头就在角上或是在肚上漏馅,哗哗地往外流着荞麦壳。
那真是杀人无数。见关着大门就敲,敲开,抓着人就杀。有二伯说:“毛子在街上跑来跑去,那大马蹄子跑得呱呱地响,正自己煮面条吃呢,毛子就来敲大门来,在外边喊着‘里边有人没有?’若有人快点把门打开,不打开毛子就要拿刀把门劈开,劈开门进来,那就没有好,非杀不可……”
就问:“有二伯你可怕?”
他说:“你二伯烧着锅开水,正在下着面条。那毛子在外边敲,你二伯还在屋里吃面呢……”
还是问他:“你可怕?”
他说:“怕什?”
,就说:“有二爷,看你头上去个‘有’字,不就只剩‘二爷’吗?”
有二伯于是又笑逐颜开。
祖父叫他“有子”,他不生气,他说:“向皇上说话,还称自己是奴才呢!总也得有个大小。宰相大不大,可是他见皇上也得跪下,在万人之上,在人之下。”
有二伯胆子是很大,他什也不怕。问他怕狼不怕?
他说:“狼有什怕,在山上,你二伯小时候上山放猪去,那山上就有狼。”
有二伯是爱护他这套行李,没有事时候,他就拿起针来缝
说:“那毛子进来,他不拿马刀杀你?”
他说:“杀又怎样!不就是条命吗?”
可是每当他和祖父算起帐来时候,他就不这说。他说:“人是肉长呀!人是爹娘养呀!谁没有五脏六腑。不怕,怎能不怕!也是吓得抖抖乱颤,……眼看着那是大马刀,刀下来,条命就完。”
问他:“你不是说过,你不怕吗?”
这种时候,他就骂:“没心肝,远去着罢!不怕,是人还有不怕……”
问他敢走黑路不敢?
他说:“走黑路怕啥,没有愧心事,不怕鬼叫门。”
问他夜里个人,敢过那东大桥吗?
他说:“有啥不敢,你二伯就是愧心事不敢做,别都敢。”
有二伯常常说,跑毛子时候(日俄战时)他怎样怎样地胆大,全城都跑空,们家也跑空。那毛子拿着大马刀在街上跑来跑去,骑在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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