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跑到
河沿
就蹲在那里，后跑到，也就挤上去蹲在那里。
似乎下回再有打鼓连听也不要听。其实不然，鼓
响就又是上墙头上墙头，侧着耳朵听侧着耳朵在听，比西洋人赴音乐会更热心。
二
七月十五盂兰会，呼兰河上放河灯。
河灯有白菜灯、西瓜灯，还有莲花灯。
和尚、道士吹着笙、管、笛、箫，穿着拼金大红缎子褊衫。在河沿上打起场子来在做道场。那乐器声音离开河沿二里路就听到。
外地响，大神也唱得分外地好听；邻居左右，十家二十家人家都听得到，使人听起着种悲凉情绪，二神嘴里唱：“大仙家回山，要慢慢地走，要慢慢地行。”
大神说：“
二仙家，青龙山，白虎山……夜行三千里，乘着风儿不算难……”
这唱着词调，混合着鼓声，从几十丈远地方传来，实在是冷森森，越听就越悲凉。听这种鼓声，往往终夜而不能眠人也有。
请神人家为治病，可不知那家病人好没有？却使邻居街坊感慨兴叹，终夜而不能已也常常有。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
这悲凉。
到黄昏，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奔着去看河灯人就络绎不绝。
小街大巷，那怕终年不出门人，也要随着人群奔到河沿去。先到河沿就蹲在那里。沿着河岸蹲满人，可是从大街小巷往外出发人仍是不绝，瞎子、瘸子都来看河灯（这里说错，唯独瞎子是不来看河灯），把街道跑得冒烟。
姑娘、媳妇，三个群，两个伙，出大门，不用问，到哪里去。
就都是看河灯去。
黄昏时候七月，火烧云刚刚落下去，街道上发着显微白光，嘁嘁喳喳，把往日寂静都冲散，个个街道都活起来，好像这城里发生大火，人们都赶去救火样子。非常忙迫，踢踢踏踏地向前跑。
过十天半月，又是跳神鼓，地响。于是人们又都着慌，爬墙爬墙，登门登门，看看这家大神，显是什本领，穿是什衣裳。听听她唱是什腔调，看看她衣裳漂亮不漂亮。
跳到夜静时分，又是送神回山。送神回山鼓，个个都打得漂亮。
若赶上个下雨夜，就特别凄凉，寡妇可以落泪，鳏夫就要起来彷徨。
那鼓声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人，打得有急有慢，好像个迷路人在夜里诉说着他迷惘，又好像不幸老人在回想着他幸福短短幼年。又好像慈爱母亲送着她儿子远行。又好像是生离死别，万分地难舍。
人生为什，才有这样凄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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