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来说那马还是在那里躺着,那些帮忙救马过路人,都是些普通老百姓,是这城里担葱、卖菜、瓦匠、车夫之流。他们卷卷裤脚,脱鞋子,看看
是个月以上不下雨,那大泥坑质度更纯,水份完全被蒸发走,那里边泥,又粘又黑,比粥锅糊,比浆糊还粘。好像炼胶大锅似,黑糊糊,油亮亮,那怕苍蝇蚊子从那里飞也要粘住。
小燕子是很喜欢水,有时误飞到这泥坑上来,用翅子点着水,看起来很危险,差点没有被泥坑陷害它,差点没有被粘住,赶快地头也不回地飞跑。
若是匹马,那就不然,非粘住不可。不仅仅是粘住,而且把它陷进去,马在那里边滚着,挣扎着,挣扎会,没有力气那马就躺下。躺下那就很危险,很有致命可能。但是这种时候不很多,很少有人牵着马或是拉着车子来冒这种险。
这大泥坑出乱子时候,多半是在旱年,若两三个月不下雨这泥坑子才到真正危险时候。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越下雨越坏,下雨好像小河似,该多危险,有丈来深,人掉下去也要没顶。其实不然,呼兰河这城里人没有这傻,他们都晓得这个坑是很厉害,没有个人敢有这样大胆子牵着马从这泥坑上过。
可是若三个月不下雨,这泥坑子就天天地干下去,到后来也不过是二三尺深,有些勇敢者就试探着冒险赶着车从上边过去,还有些次勇敢者,看着别人过去,也就跟着过去,来二去,这坑子两岸,就压成车轮经过车辙。那再后来者,看,前边已经有人走在先,这懦怯者比之勇敢人更勇敢,赶着车子走上去。
谁知这泥坑子底是高低不平,人家过去,可是他却翻车。
车夫从泥坑爬出来,弄得和个小鬼似,满脸泥污,而后再从泥中往外挖掘他马,不料那马已经倒在泥污之中,这时候有些过路人,也就走上前来,帮忙施救。
这过路人分成两种,种是穿着长袍短褂,非常清洁。看那样子也伸不出手来,因为他手也是很洁净。不用说那就是绅士流人物,他们是站在旁参观。
看那马要站起来,他们就喝彩,“噢!噢!”地喊叫着,看那马又站不起来,又倒下去,这时他们又是喝彩,“噢噢”地又叫几声。不过这喝是倒彩。
就这样马要站起来,而又站不起来闹阵之后,仍然没有站起来,仍是照原样可怜地躺在那里。这时候,那些看热闹觉得也不过如此,也没有什新花样。于是星散开去,各自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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