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把我带到他房间里,那是厨房边一间只有四个榻榻米大的行李房,里面堆满了破旧的箱子笼子,中间挤着一铺小竹床,房中没有窗户,热得像烤箱,闷着一股霉臭。老鼠进去,捻亮了床头一盏四十烛光的小电灯。他钻进床底,拖出一只生了黑锈的洋铁箱来,箱上锁着一把大铜锁,老鼠双手把那只洋铁箱捧起,紧紧搂在胸前,对我笑道:
“这是我的百宝箱。”
他从枕头套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打开
连衣裙的是乌鸦的姘妇桃花。桃花头上扎了一条洒花手帕,扎得脑后一撮发尾子高高翘起,像鸭屁股一般。陈朱妹洗好牌,大家纷纷下注。乌鸦押天门,厚厚的两沓钞票便摔了下去。陈朱妹板起一张扁平脸,一双关刀眉,高高扬起,乌黑的厚嘴唇憋成了一把弯弓,一脸杀气腾腾。她掷了骰子,把各家的牌推了出去,等到大家一翻开,她才倏地大嘴一张,一口金牙闪闪发光,手上两张骨牌叭的一下,猛拍到桌上,破口大喊:
“至尊宝,三丁配老猴,通吃!”
几乎异口同声,桌上的男男女女都骂了一声干!正当大家恨的恨,悔的悔,摔牌的摔牌,吐口水的吐口水,陈朱妹却咕咕咕笑得像刚下蛋的老母鸡,扑到桌上,展开两筒蹄子般的粗黑手臂,把桌面的钞票两扫便扫到她面前去了。乌鸦回过头,跟桃花两人狠狠地互相埋怨了几句,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老鼠忙跟我挤了一下眼睛,把我带到后面厨房里去。他告诉我,乌鸦他们赌得很凶,有时一晚输赢几万。聚赌的人,各家妓女户的老鸨、保镖都有,还有一些熟嫖客。有时候赌红了眼,便动起武来。有一次,一个流氓嫖客在骨牌上掐记号,给乌鸦当场抓住,一顿毒打,把那个流氓打得下巴都脱了节。
“等我服侍他们喝完了绿豆汤,我们再溜出去。”老鼠对我说道。厨房案上,搁着一大锅绿豆汤,锅里浮着一块冰砖。老鼠伸出一只手指到那锅绿豆汤里搅了两下,笑道:
“够凉了,我们先来喝他两碗,受用受用!”
老鼠舀了两碗满满的绿豆汤,递了一碗给我。
“快喝,快喝,烂桃子看见,又要鬼叫了!”
老鼠把桃花叫烂桃子。他说桃花洗澡他去偷看,活像一只烂桃子。我们咕嘟咕嘟一口气把绿豆汤喝光,老鼠嘴巴上黏了一圈绿茸茸的汤汁,他伸出舌头,上下一转,竟舔得干干净净。他向我扮了一个鬼脸,吱吱地笑了起来,我踢了他一脚屁股,喝问他道:
“你这个小贼,昨晚在盛公‘派对’里你办了多少货,快从实招来!”
“嘘!”老鼠嘘了我一下,咧着一口焦黄的牙齿笑道,“你莫闹,我带你去看,昨晚可捞到不少宝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