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曾听朋友说过,从前在某地有某些人做了一个实验,他们聚集在一起,守候着一个进入弥留状态的人,在他快要断气之前和刚刚死去之后各秤了一次体重,结果发现前后相差若干毫克,证明人的生命确实有灵魂存在。那若干毫克便是灵魂的体重。
这样的实验和结论未免有些草率,我当时心想,人的身体随时都在散发汗气,那位被实验者死前可能因为紧张或者痛苦而忙得满头大汗也说不定,损失掉的若干毫克并不能全记在灵魂的账上。但是朋友来自一个热衷精神生活的家庭,若不能证明“人类确有灵魂”一事,也许会带给他心理上极大的恐慌,因此我便对他表达了我的坚信不疑。如果我的演技还可以的话,相信当时在我闪烁的眼神中,大概也曾经短暂地发散出一丝信仰的光辉吧!
另外,我还有一位热衷锻炼身体的朋友,他是镇上有名的田径选手,专攻百米短跑。那时,我们同在一所国中念书,每到朝会集合或是放学打扫的时间,都可以在操场的一隅,看见朋友不分冷热晴雨,总是身着一件雪白的紧身背心,和一条短到不能再短的运动裤,脚上是一双跑起来刷刷响的钉鞋。他在体育老师的细心呵护,和全校女生的注目之下,一遍又一遍反复地练习起跑、抬腿、冲刺等动作。在那样理想的状况之下,有史以来,我首次诚心地联想到,人类有可能是地球上最美丽的生物之一。
有一天,朋友请我在学校旁的冰果室吃冰,他看起来很兴奋,因为那天他的速度进步了零点零几秒(正确的数字我忘记了);我也颇为得意,因为角落里有一群女生对我投来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光。这种感受很奇怪,好像那些女生的眼神都有重量似的,每一双眼睛各放射出若干毫克,再乘上某种凌厉的速度向我横扫而来,一碗冰吃得我满头大汗。
就这样,我的早期生活便慢慢地陷入这种对“若干毫克”或是“零点零几秒”的轻微迷惑之中。当周遭的朋友以愈来愈频繁的次数询问我有关“生命的意义”,或是“人为什么而活”的问题时,我便一步一步地踏入了那古老而坚固的迷宫之中了。久了之后,这样伤感情的问题便很少听人提起了,除了用所谓“习惯成自然”的适应能力来解释之外——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朋友愈来愈少了。
令人难忘的是,当年我的朋友们在肯定了人的灵魂确实重量若干,或是奔跑的速度竟然可以如何的时候,脸上所洋溢出的神圣光彩。这么些年来,这两个谜题我始终还想不清楚,也不知该走向哪一边。我不知该如何计算自己的正确体重,也没有努力地锻炼过双腿。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