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透,班立新便将熟睡的儿子交给妻子,自己收拾好随身物品,集合队伍,准备开始爬山。这座山已经被开发得相当完备,铺了石阶,沿途有卖拐杖与茶叶蛋的,也有照相留念的摊位,他们从最低处出发,一路向上爬去,班立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李承杰紧随其后。路上遇见一个歪歪扭扭的松树,盘根错节,颇有来历,李承杰提议合影,班立新虽然有些抗拒情绪,但还是答应下来,立等可取,拍照的人从相机的背后拿出照片,在空气里来回扇动,再交到他们手里。这时他们发现,这里的景致相当好,背后是松树,松树后面则是雾气缭绕的远山,墨绿与深棕相间,层次得当,极像挂历上的风景画。
班立新说,照得挺好,可惜只洗出来一张,你留着吧,当个纪念。李承杰点点头,然后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本书,又将照片夹在书里。班立新问他,这是什么书。李承杰说,苏联小说,《日瓦戈医生》,厂里图书馆借的,半个月了,在吊车上看了一点,在火车上又看了一点,还没看完。班立新说,有意思吗。李承杰说,看着看着就困,名字太长,不好记。班立新说,挺有文化,爱看外国书。李承杰说,我以前看的都是武侠,最近想看看历史书,这本借错了,翻卡片借的,我当时还以为是讲白求恩的呢。
我跟李早在铁皮房子里点火。他跟我说,偷两根儿烟来。我说,你咋不偷呢。李早聚精会神地扒拉着火苗,说,我爸也不抽啊,你爸爱抽烟,够意思,去整两根儿。我跑回家,借着喝水的工夫,从烟盒里抽出来两根,攥在手心,又跑回来。李早已经把油毡纸点着了,一时半会儿灭不了,屋内被火光溢满,无比明亮,外面下着小雨,雨滴落在房顶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我们借着火苗,各自点着一根烟,李早猛抽一口,然后咳嗽起来,我也吸了一口,含在嘴里又吐出来,味道有些发苦。李早看着我说,抽烟不过肺,你这人儿挺不好交啊。我说,拉屁倒吧,说得像你会抽似的。
两根烟先后烧完,我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李早的名字,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只隔着一层铁皮,那声音听起来却相当遥远,他对我使着眼色,意思是让我别出动静。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逐渐消失,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次我听出来了,那是他的父亲李承杰,像一头低吼的狮子,焦急并且缺乏耐性。李早不为所动,仍十分坦然,闭着眼睛享受火焰的气息,他靠在一面铁墙上,浑身沾满锈迹,帽子也摘下来,扣在膝盖上,那顶帽子上的图案是一只红色的公牛,芝加哥公牛,双角高扬,怒睁圆目,注视着面前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