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路还很多,必须跨进去,因为还活着。但还不知道怎样跨出那第步。有时,仿佛看见那生路就像条灰白长蛇,自己蜿蜒地向奔来,等着,等着,看看临近,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里。
初春夜,还是那长。长久枯坐中记起上午在街头所见葬式,前面是纸人纸马,后面是唱歌般哭声。现在已经知道他们聪明,这是多轻松简截事。
然而子君葬式却又在眼前,是独自负着虚空重担,在灰白长路上前行,而又即刻消失在周围严威和冷眼里。
愿意真有所谓鬼魂,真有所谓地狱,那,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悔恨和悲哀,祈求她饶恕;否则,地狱毒焰将围绕,猛烈地烧尽悔恨和悲哀。
将在孽风和毒焰中拥抱子君,乞她宽容,或者使她快意……。
经不能。她命运,已经决定她在所给与真实——无爱人间死灭!
自然,不能在这里;但是,"那里去呢?"
四围是广大空虚,还有死寂静。死于无爱人们眼前黑暗,仿佛看见,还听得切苦闷和绝望挣扎声音。
还期待着新东西到来,无名,意外。但天天,无非是死寂静。
比先前已经不大出门,只坐卧在广大空虚里,任这死寂静侵蚀着灵魂。死寂静有时也自己战栗,自己退藏,于是在这绝续之交,便闪出无名,意外,新期待。
但是,这却更虚空于新生路;现在所有只是初春夜,竟还是那长。活着,总得向着新生路跨出去,那第步,——却不过是写下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天是阴沉上午,太阳还不能从云里面挣扎出来;连空气都疲乏着。耳中听到细碎步声和咻咻鼻息,使睁开眼。大致看,屋子里还是空虚;但偶然看到地面,却盘旋着匹小小动物,瘦弱,半死,满身灰土……。
细看,心就停,接着便直跳起来。
那是阿随。它回来。
离开吉兆胡同,也不单是为房主人们和他家女工冷眼,大半就为着这阿随。但是,"那里去呢?"新生路自然还很多,约略知道,也间或依稀看见,觉得就在面前,然而还没有知道跨进那里去第步方法。
经过许多回思量和比较,也还只有会馆是还能相容地方。依然是这样破屋,这样板床,这样半枯槐树和紫藤,但那时使希望,欢欣,爱,生活,却全都逝去,只有个虚空,用真实去换来虚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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