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此时和司务长起严重争执。认为,稻谷内膜才叫做糠。这种东西们有,是喂猪。至于稻谷外壳,它不是糠,猪都不吃,只能烧掉。司务长倒不反对定义,但他说,反正是忆苦饭,这讲究干什,糠还要留着喂猪,所以往锅里倒筐碎稻壳。搅匀之后,真不知锅里是什。做好这锅东西,司务长高兴地吹起口哨,但心情不大好。说实在,这辈子没怕过什,那回也没有怕,只是心里有点慌。喂过猪,知道拿这种东西去喂猪,所有猪都会想要咬死。猪是这样,人呢?
后来事情证明是瞎操心。晚上吃忆苦饭,指导员带队,先唱“天上布满星”,然后开饭。有这种气氛,同学们见饭食没有活撕,只是有些愣头青对怒目而视,时不常吼上句:“你丫也吃!”结果就吃不少。第口最难,吃上几口后满嘴都是麻,也说不上有多难吃。只是那些碎稻壳像刀片样,很难吞咽,吞多嘴里就出血。反正已经抱定必死决心,自然没有闯不过去关口。但别人却在偷偷地干呕。吃完以后,指导员做总结,看样子他情况不大好,所以也没多说。然后大家回去睡觉——但是事情当然还没完。大约是夜里十点,觉得肠胃绞痛,起床时,发现同屋几个人都在地上摸鞋。摸来摸去,谁也没有摸到,大家起赤脚跑出去,奔向厕所,在北回归线那皎洁月色下,看到厕所门口排起长队……
有件事需要说明,有些不文明人有放野屎习惯,们那里人却没有。这是因为屎有做肥料价值,不能随便扔掉。但是那夜不同,因为厕所里没有空位,大量这种宝贵资源被抛撒在厕所后小河边。干完这件不登大雅之事,们本来该回去睡觉,但是走不几步又想回来,所以们索性坐在小桥上,聊着天,挨着蚊子咬,时不常地到草丛里去趟,直到肚子完全出清。到第二天,们队人脸色都有点绿,下巴有点尖,走路也有点打晃。像这个样子当然不能下地,只好放天假。这个故事应该有个寓意,还没想出来。反正不觉得这是在受教育,只觉得是折腾人——虽然它也是种生活。总来说,人要想受罪,实在很容易,在家里也可以拿头往门框上碰。既然痛苦是这样简便易寻,所以似乎用不着特别去体验。
*载于1996年第13期《三联生活周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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