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信使,因为他们产出信息,而且都不承认这些信息是自己随口编造,以此和佞人有所区别。大家都说这些信息另有所本,有人说是学术,有人说是艺术,还有人说自己传播是新闻。总之,面对公众和领导时,大家都是信使,而且都要耍点滑头:拣好听说或许不至于,起码都在提防着自己不要讲出难听来——假如混得不好,就该检讨下自己嘴是不是不够甜。有关信使,们就讲这多。至于君主,以为可以分为两种,种是粗,bao型君主,听到不顺耳消息就拿信使喂老虎;另种是温柔型,到处做信使们思想工作,使之自觉自愿地只报来受欢迎消息。这样他所管理文化园地里,就全是使人喜闻乐见东西。这后种君主至今是们怀念对象。凭良心说,觉得这种怀念有点肉麻,不过也承认,忍受思想工作,即便是耐心细致思想工作,也比喂老虎好过得多。
在得出第三个结论之前,还有点要补充——有句老话叫做“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这就是说,人不知自己是不是身在花剌子模,因此搞不清自己是不是有点滑头,更搞不清自己以为是学术、艺术那些东西到底是真是假。不过,知道假如个人发现自己进老虎笼子,那就可以断言,他是个真正信使。这就是第三个结论。余生也晚,赶不上用这句话去安慰马寅初先生,也赶不上去安慰火刑架上布鲁诺,不过这话留着总有它用处。
现在要得出最后个结论,那就是说,假设有真学术和艺术存在话,在人变得滑头时它会离人世远去,等到过那阵子,人们又可以把它召唤回来——此种事件叫做“文艺复兴”。们现在就有召唤冲动,但很想打听下召唤什。如果是召唤古希腊,就赞成,如果是召唤花剌子模,就反对。相信马寅初这样人喜欢古希腊,假如他是个希腊公民,就会在城邦里走动,到处告诉大家:现在人口太多,希望朋友们节制下。要是滑头分子,就喜欢花剌子模,在那里他营造出好消息,更容易找到买主。恕说得难听,现在人文知识分子在诚恳方面没几个能和马老相比。所以他们召唤东西是什,连打听都不敢打听。
*载于1995年第3期《读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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