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说,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吴师傅说,外乡来,据说是逃荒逃到此地,后来又嫁给本村大明。
秋林说,哪个大明?
吴师傅说,就是山上那个和尚儿子,你小鬼不晓得。哎,老马,说起来那和尚也死两三年吧?
马师傅说,应该有,办丧事时,挽联还是寻写。
马师傅说,样,样,大明身高胖瘦晓得。是做上衣,裤子,还是整通?
米粒说,想做整通。
马师傅眯起眼睛,扳指头算算,随口报出布匹尺寸。
米粒说,准作吗?
马师傅笑眯眯看着米粒,说,你放心,准作。
海出事情回来,父亲因为是机关干部,怕吃连累,便有意跟外公划清界限。秋林记得,外公出殡那日,送葬队伍里没有父亲身影。他直寻,直寻,最后才在队伍尾巴后方看见父亲。父亲与队伍始终保持着定距离,孤零零个。队伍走,他就走,队伍停,他就停。父亲佝偻着身子,看上去那瘦小,小得像片树叶,似乎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父亲世都是胆小谨慎人,可最后,还是落那样下场。秋林想,这世上事,跟胆子是没有关系,胆大躲不开,胆小,却还是躲不开。
秋林伏在柜台上,心里难过。他晓得,自己难过不是因为想起外公,而是想父亲。
2
秋林在柜台上练算盘,马师傅站在边上看,看阵,马师傅突然抬起头往柜台外招呼,米粒啊,真难得来,今朝要买些什?
吴师傅说,那和尚活着时,多少活络个人,那张嘴讲天讲地,村里老太婆都去他庙里送香火钱。也是奇怪,那大明倒点不像和尚,木头木脑,嘴巴上像抹浆糊,只是
米粒便不语,低头仔细挑布料。马师傅拿剪刀按尺寸裁,用粗纸包好。米粒付钱,拿着布料走出门去。
秋林看着米粒走远,说,马师傅,这个女人哪里来,从来没见过。
马师傅未开口,吴师傅斜眉眯眼,在旁边搭腔。
她不常来,你自然没见过。这女人可有名气。哎,老马,也是怪起来,你说这米粒平时油盐都不舍得买,今朝倒是有钱给男人买布做新衣裳,还买整通。你看出端倪来没有?
马师傅说,莫乱猜。
秋林也抬头,看见门口走进个女人。女人下巴很尖,眼角上挂,虽然身上粗布衣裳,但看上去却和村里其他女人不同。
米粒站到柜台前,有点拘束,说,想做件衣裳。
马师傅有些意外,但意外神色闪而过,照旧平常语气。
马师傅说,劳苦年,是要做件新衣裳穿穿。
米粒说,不是给做,是给家里男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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