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给亲戚看病,早早吃饭,亲戚家人领他去三意社看秦腔名角宋得民《滚钉板》。木板上倒孔着寸长明灿灿钉子,宋得民身精赤,在密密麻麻钉子上滚过去,台下阵欢呼叫好声。此时枪声大作,爆豆似枪声令人魂飞魄散。剧场大乱。宋得民赤着身子跑。冷先生和亲戚已经失散,他跑上大街,被声沉闷爆炸吓得蹲下身子,然后慌慌张张钻进小巷。回到亲戚家里,病人已经死掉,枪声把人活活吓死。亲戚家既不敢烧香点蜡摆设灵堂,连哭也不敢大声。城门已经关死,连续多日,进城人进不去,出城人出不来,冷先生后来随着亲戚家发丧灵柩才出城门。冷先生带着劫难余生慨叹笑着说:“天!在大街小巷钻着跑着,枪子儿在头顶咕儿咕儿响,要是有颗飞子撞上脑袋,咱弟兄们也就没有今日!”
白嘉轩说:“先生哥,你再甭出远门。就坐在咱们白鹿镇上,谁想看病谁来,你甭出去。”
鹿子霖附和道:“这是实实在在话。先生哥,你大概还不知道,原上出白狼!”
“知道。回来路上听过十遍八遍。”冷先生说:“皇帝再咋说是条龙啊!龙回天,世问毒虫猛兽全出山,这是自然。”
城里反正只引起慌恐,原上白狼却造成最直接威胁。白狼是从南原山根带嘈说起来,几天工夫,白狼可怖爪迹已经踩踏整个白鹿原上村庄。那是只纯白如雪狼,两只眼睛闪出绿幽幽光,白狼跳进猪圈,轻无声息,口咬住正在睡觉猪脖子,猪连声也叫不出,白狼就嘬着嘴吸吮血浆,直到把猪血吸干咂尽,溜白烟就无影无踪地去。猪肉猪毛完好无损,只有猜脖下留着儿个被白狼牙齿咬透血眼儿。人们把猪赶出猪圈,临时关进牛棚马号里,有人家甚至把猪拴到火炕脚地桌腿上。可是无济干事,关在牛棚马号里猪和拴在火炕脚地上猪照样
剩下座龙庭,你想想还能坐多久?”
鹿子霖问:“是要改朝换代?”
冷先生说:“人都说是反正,g,m……”
白嘉轩问:“反正还有没有皇帝?”
冷先生说:“怕很难说。城里清家官们跑,上位张总督。”
鹿子霖问:“总督是个啥官职?”
冷先生说:“总督就是总督。管咱个省,该是二品……”
臼嘉轩说:“没有皇帝,往后日子咋样过哩?”
鹿子霖说:“粮还纳不纳呢?”
冷先生抿口茶,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没有皇帝日子该怎过,却神秘他讲起他在城里经历惊心动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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