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听见马先生说话,她声不出。后来,她慢慢答应两声。最后,答和说起来。静寂。到夜间点多钟——老李始终想不起去睡——两个人又说起来,先是低声,渐渐语声越来越高,最后,吵起来。老李高兴些,吵,吵,妥协结果——假如不是报应——必是吵!他希望她与他吵散——老李好还有点机会。不大工夫,他们又没声。
老李希望完,世界只剩团黑气,没有半点光亮。他不能再继续住在这里,这个院子与那个怪物衙门样无聊,没意义。他叫醒丁二爷,把心中那些不十分清楚而确是美乡间风景告诉丁二爷。
“好,跟你到乡下去,很好!在北平,早晚是枪毙!”丁二爷开始收拾东西。
六
张大哥刚要上衙门,门外有人送来车桌椅,还有副没上款对联,和封信。
静。马先生自己笑笑。“你们得马上搬家呀,这儿住不啦!”
大家都没言语。
“啊!”马先生笑。“都滚吧!”
李太太真正乡下气上来,好象是给耕牛拍苍蝇,给马先生笑脸个嘴巴——就恨有俩媳妇人!
“好!很好!”丁二爷在旁喝彩。
他到衙门,同事们都兴奋得不,好象白天见鬼:“老李这家伙是疯,疯!辞职!辞!”这个决想不到“辞”字贴在大家口腔中,几乎使他们闭住气。
“已经走。下乡,奇怪!”
马先生捂着脸,回头就走,似乎决定不反抗。
五
李太太施威,丁二爷助威,马先生惨败,都被老李看见,可是他又似乎没看见。他心没在这个上。他只想着东屋:她怎样?马老太太和她说什?他觉不到天气热,心中颤着等看个水落石出。马先生行为已经使他心凉些,原来浪漫人也不过如此。浪漫人是个以个人为宇宙中心,可是马先生并没把自己浪漫到什地方去,还是回到家来叫老母亲伤心,有什意义?自然,浪漫本是随时游戏,最好是只管享受片刻,不要结果,更不管结果。可是,老李不能想到件无结果事。结果要是使老母亲伤心,更不能干!
到吃晚饭时候,他心已凉半:马少奶奶到西屋去吃饭!虽然没听见她说话,可是她确是和马家母子同桌吃!
到夜晚,他心完全凉:马先生到东屋去睡觉!老李世界变成个破瓦盆,从半空中落下来,摔个粉碎。“诗意”?世界上并没有这个东西,静美,独立,什也没有。生命只是妥协,敷衍,和理想完全相反鬼混。别人还可以,她!她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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