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小孩怎样难过劲儿都不晓得,还得李太太讲给她听。还有,她来自乡间,说些庄稼事儿,城里太太觉得是听瞽儿词。邱太太就没看见过在地上长着韭菜。
依着马少奶奶劝告,李太太剪发,并没和丈夫商议。发留得太长,后边还梳上两个小辫。吴方墩说,有这对小辫可以减少十岁年纪;老李至少也得再迟五年才闹纳妾。可是老李看见这对小辫直头疼,想不出怎样对待女人才好;还是少开口为是,也就闭口无言。可是夫妻之间闭上嘴,等于有茶壶,而没有茶壶嘴,倒是倒不出茶来,赶到憋急,倒准连茶叶也倒出来,而且还要洒桌子。老李想劝告她几句:“修饰打扮是可以,但是要合身分,要素美;三十多岁梳哪门子小辫?”这类话不好出口,所以始终也没说,心里随时憋得慌。况且,细咂这几句味道,根本是布尔乔亚;老李转过头来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自然不便再教训别人。
对于钱财上,她也不象原先那样给个就接个,不给便拉倒,而是时时向丈夫咕唧着要钱。不给妻子留钱,老李自己承认是个过错,可是随时索要,都买无用东西,虽然老李不惜钱,可也不愿看着钱扔在河里打水漂儿。谁说乡下人不会花钱?张家,吴家,李太太常去,买礼物,坐来回车……回来并不报告声都买什,而拉不断扯不断学说方墩太太说什,邱太太又作什新衣裳。老李不愿听,正和不愿听老吴小赵们扯淡样。在衙门得听着他们扯,回家来又听她扯,好象嘴是专为闲扯长着。况且,老李开始觉到钱有点不富裕。
更难堪是她由吴邱二位太太学来些怎样管教丈夫方法。方墩太太办法是:丈夫有块钱便应交给太太十角;丈夫晚上不得过十点回来,过十时锁门不候。丈夫口袋应每晚检查次,有块新手绢也当即刻开审——这个年月,女招待,女学生,女理发师,女职员,女教习,随时随处有拐走丈夫可能。邱太太办法更简单些,凡有女人在,而丈夫不向着自己太太发笑,咬!
果然有天,老李十点半才回来,屋门虽没封锁,可是灯息火灭,太太脸朝墙假睡,是假睡,因为推她也不醒吗!老李晓得她背后有联盟,劝告是白饶,解释更显着示弱,只好也躺下假睡。身边躺着块顽石,又胡涂又凉,石块上边有对小辫,象用残两把小干刷子。“训练她?张大哥才真不明白妇女!‘’现在是入传习所!”老李叹口气。有心踹她脚,没好意思。打个哈欠,故意有腔有调延长,以便表示不睏,为是气她。
老李睡不着,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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