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他觉得爸财产算不什,最有价值是名,不是利。报纸上有自己名子,大概普天下都知道。继而想,也许不能,在十六里铺就没看见有报纸,老黑铺中报纸只为包裹铜子。云城人家里,据他所知道,就很少有书有报。云城那两份小日报,除些零七八碎新闻,和些大减价广告,只有剑侠小说还有点人看。赵老师管这些小说叫作“黄天霸文艺”,连报馆都该烧。可是他自己这种“非黄天霸文艺”有什用呢,谁看呢?天赐怀疑:假若没人读,写它干什呢?还是钱有用,至少比文字有用。这他可不敢和赵老师说。
到八月节结账,三个买卖全不赚,只将够嚼谷。这比赔还难过。个商人心里只有两面,赚或赔,如同日之与夜。不赚不赔算怎回事呢?说着都丢人。会作买卖才敢赔。牛老者气色很难看,他圆脸瘦圈,背弯许多。可是他还挣扎。夜里睡工夫越小,他越爱思索。他很想照着从前那样马虎,可是作不到。从前瞎碰出来成功,想起来使他舒服些,自己笑;及至拿从前年月和现在比,他茫然。他觉得心中堵得慌。到天亮他就再也睡不着,起来在院中走遛儿,他咳嗽。
天赐心软些。他得帮助爸,爸需要同情。他不能天到晚作诗人。作诗人不过是近来事,妈妈管他十多年,妈妈不是切都有办法?
他和爸说,他决定帮助爸。爸笑。可是他能帮助什呢?细想,他什也不懂,十六七年工夫白活。手艺没有,力气没有,知识没有。他是个竹筒儿!该感激还只有赵老师,只有赵老师教给他些文字,其余人没教给过他任何东西。大概他只能等着作官或作诗人!他没有办法,承认自己没用。
算吧,先睡个觉去!他把头蒙上,睡个顶香甜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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