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四虎子看天赐楞住,心中舒服些:“自从有你那年,死鬼老太太就说给娶亲。今年你十几?”
那尖,脸上起些红点。身量并没长多少,可是他觉出身上多些力量,时常往外涨,使他有时憋闷得慌。他懂得修饰。自己偷偷买瓶生发油,不敢叫别人看见,可是高兴便叫纪妈闻闻他头发。很好照镜子,见姑娘可又不好意思,又愿看又不敢,虽然在镜子中他以为他很漂亮。老多日子也没找“蜜蜂”去,因为那是姑娘。有好些事儿使他心中不安,可是不好意思去问人,连四虎子也不好去问。他觉得自己是往外长,又觉得堵闷得慌。
因为这种堵得慌,他把十六里铺慢慢忘。他自己是更值得注意。世界上只有他自己在变化着玩,仿佛是。他不爱从前爱玩东西,他爱块漂亮小手绢,什背后画着个姑娘小镜子,偷着吸半根“哈德门”,晕半天。没事就擦皮鞋尖。这时候他更爱乱想,越想越寂寞,有时候觉得搂抱谁下才痛快。
爸愿他去学买卖,好继承那些事业。他记得妈遗言,作官比作买卖好。他不能决定。有时候他会为自己打算。及至说到真事,他又不屑于细想。他是少爷。他有时会装作马马虎虎:“学买卖?”他笑。没意义。和爸要个三毛两毛在街上转倒也逍遥自在。
既不去学买卖,又时不能作官,总得有点事作似乎才对得起爸。既对得起爸,又不失掉自由,还是去读书。可是学校没意思,老师不好,同学也不好。现在天赐不是以前天赐,不能再到学校去当小菜碟儿;要上学校去话,他应当作主任!他见过世面:死过妈妈,顶过灵,上过十六里铺,骑过驴,买过生发油!什他不懂得?!他不要再上学校。其实呢,他心中也有点怕。两件事使他想起就怕,妈妈死和学校里冷酷。顶好还是请位先生,在家里读书,爱读什就读什,不必学算数,上体操。
不过,他不能直接和爸说去,他学会留心眼。叫四虎子去说,要碰钉子反正是四虎子碰。他还得运动四虎子下,送给他点礼物。是,送礼便好说话,妈妈活着时候不老这办吗?
“虎爷!”这是他新创造名词,很有些男子气:“过会子年,还没送你点礼物呢!要什?说吧!”揪起嘴上根小毛,作为是胡子。
“别瞎扯淡,这两天心里不痛快!”四虎子出气很粗。
“怎,虎爷?”
“怎?不干,伺候不着!”四虎子越说越上气。
天赐楞,没有四虎子便没世界,四虎子不是最老最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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