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顾不及谢谢她;悲哀中礼貌是虚伪。
"你打算怎办呢?"
"啊?"他好象没听明白,但紧跟着他明白过来,摇摇头——他顾不得想办法。
她又往前走两步,脸上忽然红起来,露出几个白牙,可是话没能说出。她生活使她不能不忘掉羞耻,可是遇到正经事,她还是个有真心女人:女子心在羞耻上运用着大半。"想……"她只说出这点来。她
祥子车卖!
钱就和流水似,他手已拦不住;死人总得抬出去,连开张殃榜也得花钱。
祥子象傻般,看着大家忙乱,他只管往外掏钱。他眼红得可怕,眼角堆着团黄白眵目糊;耳朵发聋,楞楞磕磕随着大家乱转,可不知道自己作是什。
跟着虎妞棺材往城外走,他这才清楚些,可是心里还顾不得思索任何事情。没有人送殡,除祥子,就是小福子两个弟弟,人手中拿着薄薄打儿纸钱,沿路撒给那拦路鬼。
楞楞磕磕,祥子看着杠夫把棺材埋好,他没有哭。他脑中象烧着把烈火,把泪已烧干,想哭也哭不出。呆呆看着,他几乎不知那是干什呢。直到"头儿"过来交待,他才想起回家。
屋里已被小福子给收拾好。回来,他头倒在炕上,已经累得不能再动。眼睛干巴巴闭不上,他呆呆看着那有些雨漏痕迹顶棚。既不能睡去,他坐起来。看屋中眼,他不敢再看。心中不知怎样好。他出去买包"黄狮子"烟来。坐在炕沿上,点着支烟;并不爱吸。呆呆看着烟头上那点蓝烟,忽然泪串串流下来,不但想起虎妞,也想起切。到城里来几年,这是他努力结果,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连哭都哭不出声来!车,车,车是自己饭碗。买,丢;再买,卖出去;三起三落,象个鬼影,永远抓不牢,而空受那些辛苦与委屈。没,什都没,连个老婆也没!虎妞虽然厉害,但是没她怎能成个家呢?看着屋中东西,都是她,她本人可是埋在城外!越想越恨,泪被怒火截住,他狠狠吸那支烟,越不爱吸越偏要吸。
把烟吸完,手捧着头,口中与心中都发辣,要狂喊阵,把心中血都喷出来才痛快。
不知道什工夫,小福子进来,立在外间屋菜案前,呆呆看着他。
他猛抬头,看见她,泪极快又流下来。此时,就是他看见只狗,他也会流泪;满心委屈,遇见个活东西才想发泄;他想跟她说说,想得到些同情。可是,话太多,他嘴反倒张不开。
"祥哥!"她往前凑凑,"把东西都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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