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屋里呢,他越来越觉得虎妞象个母老虎。小屋里是那热,憋气,再添上那个老虎,他进去就仿佛要出不来气。前些日子,他没法不早回来,为是省得虎妞吵嚷着跟他闹。近来,有小福子作伴儿,她不甚管束他,他就晚回来些。
二强子呢,近来几乎不大回家来。他晓得女儿营业,没脸进那个街门。但是他没法拦阻她,他知道自己没力量养活着儿女们。他只好不再回来,作为眼不见心不烦。有时候他恨女儿,假若小福子是个男,管保不用这样出丑;既是个女胎,干吗投到他这里来!有时候他可怜女儿,女儿是卖身养着两个弟弟!恨吧疼吧,他没办法。赶到他喝酒,而手里没钱,他不恨,也不可怜,他回来跟她要钱。在这种时候,他看女儿是个会挣钱东西,他是作爸爸,跟她要钱是名正言顺。这时候他也想起体面来:大家不是轻看小福子吗,她爸爸也没饶她呀,他逼着她拿钱,而且骂骂咧咧,似乎是骂给大家听——二强子没有错儿,小福子天生不要脸。
他吵,小福子连大气也不出。倒是虎妞半骂半劝,把他对付走,自然他手里得多少拿去点钱。这种钱只许他再去喝酒,因为他要是清醒着看见它们,他就会去跳河或上吊。
六月十五那天,天热得发狂。太阳刚出来,地上已象下火。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灰气低低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点风也没有。祥子在院中看看那灰红天,打算去拉晚儿——过下午四点再出去;假若挣不上钱话,他可以直拉到天亮:夜间无论怎样也比白天好受些。
虎妞催着他出去,怕他在家里碍事,万小福子拉来个客人呢。"你当在家里就好受哪?屋子里到晌午连墙都是烫!"
他声没出,喝瓢凉水,走出去。
街上柳树,象病似,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低垂着。马路上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发着些白光。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灰气联接起来,结成片毒恶灰沙阵,烫着行人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老城象烧透砖窑,使人喘不出气。狗爬在地上吐出红舌头,骡马鼻孔张得特别大,小贩们不敢吆喝,柏油路化开;甚至于铺户门前铜牌也好象要被晒化。街上异常清静,只有铜铁铺里发出使人焦躁些单调叮叮当当。拉车人们,明知不活动便没有饭吃,也懒得去张罗买卖:有把车放在有些阴凉地方,支起车棚,坐在车上打盹;有钻进小茶馆去喝茶;有根本没拉出车来,而来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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