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是样?你还是不着家儿!"
"这着也行,"祥子主意似乎都跟着车问题而来,"把辆赁出去,进个整天份儿。那辆,自己拉半天,再赁出半天去。要是拉白天,早儿出去,三点钟就回来;要拉晚儿呢,三点才出去,夜里回来。挺好!"
她点点头。"等想想吧,要是没有再好主意,就这办啦。"
探……都分明,可怕,联成片。这些图画是那清楚,他心中反倒觉得有些茫然,几乎象真是看着几张画儿,而忘自己也在里边。及至想到自己与它们关系,他心乱起来,它们忽然上下左右旋转,零乱而迷糊,他无从想起到底为什自己应当受这些折磨委屈。这些场面所占时间似乎是很长,又似乎是很短,他闹不清自己是该多大岁数。他只觉得自己,比起初到人和厂时候来,老许多许多。那时候,他满心都是希望;现在,肚子都是忧虑。不明白是为什,可是这些图画决不会欺骗他。
眼前就是人和厂,他在街那边立住,呆呆看着那盏极明亮电灯。看着看着,猛然心里动。那灯下四个金字——人和车厂——变样儿!他不识字,他可是记得头个字是什样子:象两根棍儿联在处,既不是个叉子,又没作成个三角,那个简单而奇怪字。由声音找字,那大概就是"人"。这个"人"改样儿,变成"仁"——比"人"更奇怪个字。他想不出什道理来。再看东西间——他永远不能忘两间屋子——都没有灯亮。
立得他自己都不耐烦,他才低着头往家走。边走着边寻思,莫非人和厂倒出去?他得慢慢去打听,先不便对老婆说什。回到家中,虎妞正在屋里嗑瓜子儿解闷呢。
"又这晚!"她脸上没有点好气儿。"告诉你吧,这着下去受不!你出去就是天,连窝儿不敢动,院子穷鬼,怕丢东西。天到晚连句话都没地方说去,不行,不是木头人。你想主意得,这着不行!"
祥子声没出。
"你说话呀!成心逗人家火是怎着?你有嘴没有?有嘴没有?"她话越说越快,越脆,象挂小炮似连连响。
祥子还是没有话说。
"这着得,"她真急,可是又有点无可如何他样子,脸上既非哭,又非笑,那十分焦躁而无法尽量发作。
"咱们买两辆车赁出去,你在家里吃车份儿行不行?行不行?"
"两辆车天进上三毛钱,不够吃!赁出辆,自己拉辆,凑合!"祥子说得很慢,可是很自然;听说买车,他把什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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