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商量商量!"祥子决定不让步。既不能跺脚走,就得想办法作事,先必得站头儿,不能打秋千似来回晃悠。
"好吧,你说说!"她搬过个凳子来,坐在火炉旁。
"你有多少钱?"他问。
"是不是?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嘛!你不是娶媳妇呢,是娶那点钱,对不对?"
祥子象被口风噎住,往下连咽好几口气。刘老头子,和人和厂车夫,都以为他是贪财,才勾搭上虎妞;现在,她自己这说出来!自己车,自己钱,无缘无故丢掉,而今被压在老婆几块钱底下;吃饭都得顺脊梁骨下去!他恨不能双手掐住她脖子,掐!掐!掐!
立起来,看她眼,走过去帮忙。他平日非常勤紧,现在他憋着口气来作事。在车厂子时候,他常帮她忙,现在越看她越讨厌,他永远没恨人象恨她这厉害,他说不上是为什。有气,可是不肯发作,全圈在心里;既不能和她刀两断,吵架是没意思。在小屋里转转着,他感到整个生命是部委屈。
收拾完东西,她四下里扫眼,叹口气。紧跟着笑笑。"怎样?"
"什?"祥子蹲在炉旁,烤着手;手并不冷,因为没地方安放,只好烤烤。这两间小屋确象个家,可是他不知道往哪里放手放脚好。
"带出去玩玩?上白云观?不,晚点;街上遛遛去?"
她要充分享受新婚快乐。虽然结婚不成个样子,可是这无拘无束也倒好,正好和丈夫多在块儿,痛痛快快玩几天。在娘家,她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零钱;只是没有个知心男子。现在,她要捞回来这点缺欠,要大摇大摆在街上,在庙会上,同着祥子去玩。
祥子不肯去。第他觉得满世界带着老婆逛是件可羞事,第二他以为这来个老婆,只可以藏在家中;这不是什体面事,越少在大家眼前显摆越好。还有,出去,哪能不遇上熟人,西半城洋车夫们谁不晓得虎妞和祥子,他不能去招大家在他背后嘀嘀咕咕。
"商量商量好不好?"他还是蹲在那里。
"有什可商量?"她凑过来,立在炉子旁边。
他把手拿下去,放在膝上,呆呆看着火苗。楞好久,他说出句来:"不能这闲着!"
"受苦命!"她笑声。"天不拉车,身上就痒痒,是不是?你看老头子,人家玩辈子,到老还开上车厂子。他也不拉车,也不卖力气,凭心路吃饭。你也得学着点,拉辈子车又算老几?咱们先玩几天再说,事情也不单忙在这几天上,奔什命?这两天不打算跟你拌嘴,你可也别成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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