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多老大的眉眼口鼻全挤到一块儿,半天没有放松。“老二!你敢说李中堂(注:李中堂——李鸿章。李曾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在公私礼节上,对“大学士”敬称“中堂”。)是……!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扳死杠!还说田鸡那回事儿吧!”
“大哥,说点正经的!”
“我说的正是最正经的!我呀,拿着二十多只肥胖的田鸡,进了城。心里想:看看那个梦灵不灵!正这么想呢,迎头来了法国府的大师傅,春山,也是咱们旗人,镶黄旗的。你应该认识他!他哥哥春海,在天津也当洋厨子。”
“不认识!”
“哼,洋面上的人你都不认识!春山一见那些田鸡,就一把抓住了我,说:‘多老大,把田鸡卖给我吧!’我一看他的神气,知道其中有事,就沉住了气。我说:“我找这些田鸡,是为配药用的,不卖!’我这么一说,他更要买了。敢情啊,老二,法国人哪,吃田鸡!你看,老二,那个梦灵不灵!我越不卖,他越非买不可,一直到我看他拿出两吊钱来,我才把田鸡让给他!城外有生机,应验了!从那个好日子以后,我隔不了几天,就给他送些田鸡去。可是,到了冬天,田鸡都藏起来,我又没
是非常坚决。他的理由是:“你看,财神爷,灶王爷,都不保佑我,我干吗不试试洋神仙呢?这年头儿,什么都是洋的好,睁开眼睛看看吧!”
反对他入教最力的是多二爷。多老二也并摸不清基督教的信仰是什么,信它有什么好处或什么坏处。他的最重要的理由是:“哥哥,难道你就不要祖先了吗?入了教不准上坟烧纸!”
“那,”多大爷的脸不象弟弟的那么长,而且一急或一笑,总把眉眼口鼻都挤到一块儿去,象个多褶儿的烧卖。此时,他的脸又皱得象个烧卖。“那,我不去上坟,你去,不是两面都不得罪吗?告诉你,老二,是天使给我托了梦!前些日子,我一点辙也没有(注:一点辙也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辙,车辙,借指办法,此处指生计。)。可是,我梦见了天使,告诉我:“城外有生机”。我就出了城,顺着护城河慢慢地走。忽然,我听见了蛙叫,咕呱,咕呱!我一想,莫非那个梦就应验在田鸡身上吗?连钓带捉,我就捉到二十多只田鸡。你猜,我遇见了谁?”他停住口,等弟弟猜测。
多老二把脸拉得长长的,没出声。
多老大接着说:“在法国府……”
多老二反倒在这里插了话:“什么法国府?”
“法国使馆嘛!”
“使馆不就结了,干吗说法国府?”
“老二,你呀发不了财!你不懂洋务!”
“洋务?李鸿章懂洋务,可是大伙儿管他叫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