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较轻的伙计们。他懒得动。他越想家,也越爱留在北京。北京似乎有一种使他不知如何是好的魔力。他经常说,得把老骨头埋在家乡去。可是,若是有人问他:埋在北京不好吗?他似乎也不坚决反对。
他最爱他的小儿子。在他的口中,十成(他的小儿子的名字)仿佛不是个男孩,而是一种什么标准。提到年月,他总说:在生十成的那一年,或生十成后的第三年……。讲到东西的高度,他也是说:是呀,比十成高点,或比十成矮着一尺……。附带着说,十成本来排三,但是“三成”有歉收之意,故名十成。我们谁也没见过十成,可是认识王掌柜的人,似乎也都认识十成。在大家问他接到家信没有的时候,总是问:十成来信没有?
正是夏天农忙时节,王十成忽然来到北京!王掌柜又惊又喜。喜的是儿子不但来了,而且长得筋是筋、骨是骨,身量比爸爸高出一头,虽然才二十岁。惊的是儿子既没带行李,又满身泥土,小褂上还破了好几块。他急忙带着儿子去买了一身现成的蓝布裤褂,一双青布双脸鞋,然后就手去拜访了两三家满汉家庭,巡回展览儿子。过了两天,不知十成说了些什么,王掌柜停止了巡回展览。可是,街坊四邻已经知道了消息,不断地来质问:怎么不带十成上我们家去?看不起我们呀?这使他受了感动,可也叫他有点为难,只好不作普遍拜访,而又不完全停止巡回。
已是下午,母亲正在西荫凉下洗衣裳;我正在屋中半醒半睡、半饥半饱,躺着咂裹自己的手指头;大黄狗正在枣树下东弹弹、西啃啃地捉狗蝇,王家父子来到。
“这就是十成!”王掌柜简单地介绍。
母亲让他们到屋里坐,他们不肯,只好在院里说话儿。在夏天,我们的院里确比屋里体面:两棵枣树不管结枣与否,反正有些绿叶。顺着墙根的几棵自生自长的草荣莉,今年特别茂盛。因为给我添购糕干,父亲今年只买了一棵五色梅,可是开花颇卖力气。天空飞着些小燕,院内还偶尔来一两只红的或黄的蜻蜓。房上有几丛兔儿草,虽然不利于屋顶,可是葱绿可喜。总起来说,我们院中颇不乏生趣。
虽然天气已相当的热,王掌柜可讲规矩,还穿着通天扯地的灰布大衫。十成的新裤褂呢,裤子太长,褂子太短,可是一致地发出热辣辣的蓝靛味儿。母亲给了王掌柜一个小板凳,他坐下,不错眼珠地看着十成。十成说“有功夫”,无论怎么让,也不肯坐下。
母亲是受过娘家与婆家的排练的,尽管不喜多嘴多舌,可是来了亲友,她总有适当的一套话语,酬应得自然而得体。是呀,放在平日,她会有用之不竭的言词,和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