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北平冷淡,在他想,也就是对整个国家关心。于是,他已打算好,他虽回到北平,而决不打听家里事。这太狠心,可是忘家才能老记着国,也无可厚非。现在,听到钱伯伯这句话,他可是马上想起家里人。假若钱伯伯会受刑,切人都有受刑可能,他家中人也不能是例外。特别是他大哥;大哥比钱先生更多着点下狱受刑资格。他不由问出来:"家里人呢?"
钱老人低声,温和,说:"坐下!"
瑞全傻乎乎又坐下。
老人不敢再抬眼皮。难过,低着头思索:是否应当把实话告诉给瑞全呢?
"钱伯伯!"瑞全催下。
?钱伯伯!"
老人慢慢抬起头来,勉强笑下。"没什,坐下吧!"
瑞全这才看到屋中只有张木板床,张非靠墙不能立稳小桌,和把椅子。老人坐在床沿上,瑞全把椅子拉过来,凑近老人,坐下。
老人心里正在用力控制自己,不要再想自己儿孙,所以说不出话来。
瑞全听到前殿中木鱼响。
钱老人不愿教瑞全刚回到北平就听到家中惨事。可是,他若不说,瑞全会不会到别处去打听?他决定实话实说,知道瑞全也许可以在他面前,点不害羞哭出来。他是瑞全老友,老邻居;瑞全小时候怎样穿着开裆裤,他都知道。好,瑞全若是要哭,就应当在他面前。他头低得无可再低,极慢极慢说:"你父亲和老二都完!别人还都好!"
看过敌人狂炸都市,看过山河间战场,看见过杀伤与死亡,瑞全心仿佛,象操作久手掌似,长层厚皮。听到老人话,他并没有马上受到强烈刺激。他问声"什?"仿佛没有听明白
"伯伯,您怎变成这个样子?"瑞全打破沉寂。
老人唇动动。他想把入狱受刑经过,与家人死亡,股脑儿象背书似背给瑞全听。可是,他以为瑞全刚由外面回来,必定看见过战场;战场上天或点钟内,也许有多少流血与死亡;他自己点苦痛有什可说价值呢?他坚定,勇敢,可是他还谦卑。
"教日本人收拾。"老人低声说,希望就用这句话满足瑞全。
"什吗?"瑞全猛立起来,双黑豆子眼盯住老人脑门。
瑞全万也没想到钱诗人,钱伯伯,天下最老实人,会受毒刑。在外面三四年,因为不肯想家,他冷淡北平。他以为北平在这几年里必是声不出,滴血不流,用它古老城墙圈着百万以上亡国奴。谁知道,连钱先生这样老实人也会受刑呢,并且因受刑而反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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