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响,象有两个花蚊子围着他飞旋。随着这响声,他心也旋转;越转越快,他渐渐失去知觉。那点响声走远,他眼前完全变成黑;心中忽然舒服下,身子象在空中飘着。这飘荡许久,那点响声又飞回来,他又觉出肚中疼痛;原来他已昏过去会儿。睁开眼,他也许还在地上坐着呢,也许是躺着呢。他楞着,心与身都懒得动动。肚子还疼,他不能不立起来。哼哼着,他很费力立起来。他手,天气虽然是那热,变成煞白煞白。他扶着那炙手墙壁,去找茅房。
有过这几次昏迷,他认识死亡。无可如何,他告诉自己:"死并不太难过!那点响声想必就是魂儿往外走呢!不,不太难过!为什不就那死呢?"
他没钱去看医生,也不肯买点现成药,只在疼得太厉害时候,去喝口酒。酒,辣辣,走入腹中,暂时麻醉内部,使他舒服会儿。可是,经过这刺激,他肠胃就更衰弱,更容易闹病。
来二去,孙七已经病得不象样子。他近视眼陷进去多深,脸上只剩些包着骨头黑皮。在作活时候,他手常常颤动,好象已拿不住剃刀。他还想强打精神,有说有笑,省得主顾们怀疑他因手颤而也许有刮破耳朵危险。可是,他说笑不上来。他须时时刻刻警戒着——肚子稍微疼,便赶紧把刀子收回来,以免万掉在人家脸上或身上。不到疼得要命时候,他不肯停下来;他咬上牙,头上冒着虚汗,心里祷告着,勉强把活作完。这样作完个活,他已筋疲力尽,赶紧走开,好找个僻静地方坐下或躺下。他顾不得与人们说笑,虽然说笑是维持生意关系必须有手段。他应当休息。可是,休息没人给钱。他必须去串胡同。他走得极慢,几乎不象走路,而是象条快死老狗,找个不碍事地方,好静静死去。这样,即使有人要叫住他,看他眼也就不叫。他已不是个体面干净理发匠,而是个游魂!
在他心里,他知道自己恐怕不久于人世。可是,只要肚子舒服点,他便乐观欺哄自己:"并没有多大病,只要能休息休息,吃口儿好东西,就会好起来!"但是,好东西在哪儿呢?
快到"七七"纪念日,他又昏倒在街上。
苏醒过来,不知怎,他却是躺在辆大卡车上。他觉得奇怪,可是没有精神去问这是怎回事。又闭上眼,他蜷起身子,渺渺茫茫不出声。车子动,他身子便随着动,仿佛他已不是个活人,而是块木头。
走好久?他不晓得。他只觉出车子已停止摇动;然后,有人把他从车上拖下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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