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崔太太治好。她还忘不小崔,但是时间把小崔与她界划得十分清楚,小崔已死,她还活着——而且还须活下去。
在她刚刚能走路时候,她力逼着李四大爷带她去看看小崔坟。穿上孝袍,拿着二角钱烧纸,她滴着泪,象头刚会走路羊羔似跟在四大爷后边,泪由家中直滴到先农坛西边。在坟上,她哭得死去活来。
泪洒净,她开始注意到吃饭喝水和其他日常琐事。她身体本来不坏,所以恢复得相当快。由李四妈陪伴着,她穿着孝衣,在各家门口给帮过她忙与钱邻居都道谢。这使她又来到世界上,承认自己是要继续活下去。
李四爷和孙七,长顺,给募那点钱,并没用完,老人对着孙七与长顺,把余款交给她。长顺儿又每月由高亦陀那里给她领十元"救济费"。她时不至于挨饿受冻。
慢慢,她把屋子整理得干干净净,不再象小崔活着时候那乱七八糟。她开始明白马老太太为什那样喜清洁——马老太太是寡妇,喜清洁会使寡妇有点事作。把屋子收拾干净,她得到点快乐,虽然死丈夫,可是屋中倒有秩序。不过,在这有秩序屋子中坐定,她又感到空虚。不错,那点儿破桌子烂板凳确是被她擦洗得有光泽,甚至于象有生命;可是它们不会象小崔那样欢蹦乱跳,那样有火力。对着静静破桌椅,她想起小崔切。小崔爱,小崔汗味,小崔乱说,小崔胡闹,都是好;无论如何,小崔也比这些死东西好。屋中越有秩序,屋子好象就越空阔,屋中四角仿佛都加宽许多,哪里都可以容她立会儿,或坐会儿,可是不论是立着还是坐着,她都觉得冷静寂寞,而没法子不想念小崔。小崔,在活着时候,也许进门就跟她吵闹阵,甚至于打她顿。但是,那会使她心跳,使她忍受或反抗,那是生命。现在,她心无须再跳,可是她丧失生命;小崔完全死,她死半。
她身上也比从前整齐好多。她有工夫检点自己,和照顾自己。以前,她仿佛不知道有自己,而只知道小崔。她须作好饭——假若有米话——等着小崔,省得小崔进门就象饥狼似喊饿。假若作好饭,而他还没有回来,她得设法保持饭菜热气,不能给他冷饭吃。他衣服,当天换上,当天就被汗沤透,非马上洗涤不可,而他衣服又是那少,遇上阴天或落雨就须设法把它们烘干。他鞋袜是那容易穿坏,仿佛脚上有几个钢齿似。眨眼就会钻几个洞。她须马不停蹄给他缝补,给他制做。她工夫完全用在他身上,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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