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妹子!"大赤包学着天津腔,高声叫:"胖妹子!可真有你!还不给爬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得很!"晓荷眉开眼笑赞叹。
东阳把头藏起去。菊子露出点脸来,楞眼巴睁想笑笑,而找不到笑地点。"起!你们外屋坐!""怕干什?也是女人!"大赤包不肯出去。"虽然是男人,可是东阳和样啊!"晓荷又哈哈阵。哈哈完,他可是走出去。他是有"文化"中国人。
东阳还不肯起床。菊子慢慢穿上衣服,下地。大赤包张罗着给菊
钱,婚事着勿庸议!
她没有答复。到第二十五小时,东阳来找她:他声明:他收回"着无庸议"成命,她也要让步点,好赶快结婚。婚姻——他琢磨出句诗来——根本就是妥协。
她点头。她知道她会在婚后怎样收拾他。她已经收拾过瑞丰,她自信也必能教东阳脑袋朝下,作她奴隶。
她们在家小日本饮食店里,定六份儿茶点,庆祝他们百年和好。四个日本人在他们证书上盖仿宋体图章。
事情虽然办得很简单,东阳可是并没忘扩大宣传。他自己拟好新闻稿,交到各报馆去,并且嘱告登在显明地位。
在日本人来到以前,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北平。假若发生,那必是件奇闻,使所有北平人都要拿它当作谈话资料。今天,大家看到新闻,并没感到怎奇怪,大家仿佛已经看明白:有日本人在这里,什怪事都会发生,他们大可不必再用以前道德观念批判什。
关心这件事只有瑞丰,冠家,和在东阳手下讨饭吃人。
瑞丰病更重。无论他怎样没心没肺,他也受不住这大耻辱与打击。按照他半流氓式想法,他须挺起脊骨去报仇雪耻。可是,日本人给东阳证婚,他只好低下头去,连咒骂都不敢放高声音。他不敢恨日本人,虽然日本人使他丢老婆。只想鬼混人,没有爱,也没有恨。得意,他扬着脸鬼混。失意,他低着头鬼混。现在,他决定低下头去,而且需要点病痛遮遮脸。
冠家人钦佩菊子大胆与果断。同时也有点伤心——菊子,不是招弟,请日本人给证婚。而且,东阳并没约请他们去参加结婚典礼,他们也感到有失尊严。但是,他们伤心只是轻微会儿,他们不便因伤心而耽误"正事"。大赤包与冠晓荷极快预备很多礼物,坐汽车去到南长街蓝宅贺喜。
已经十点多钟,新夫妇还没有起来。大赤包与侍从丈夫闯进新房。没有廉耻人永远不怕讨厌,而且只有讨厌才能作出最无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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