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你去歇会儿吧!"钱老人眼中发出点和善光来。在平日,他说不上来是喜爱她,还是不喜爱她。他仿佛只有个儿媳,而公公与儿媳之间似乎老隔着层帐幕。现在,他觉得她是个最可怜最可敬人。切将都要灭亡,只有她必须活着,好再增多条生命,条使死者得以不死生命。
"三爷!劳你驾,把桌子底下酒瓶拿过来!"他微笑着说。
"刚刚好点,又想喝酒!"金三爷对他
略记得点那个人模样;姓名,职业,哪里人,他已都不记得;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询问过。他并不想报恩;报仇比报恩更重要。虽然如此,他还是愿意知道那是谁;至少他觉得应当多交个朋友,说不定那个人还会帮助他去报仇。
对他妻与儿,他也常常想起,可是并不单独想念他们。他把他们和他入狱经过放在处去想,好增加心中仇恨。他不该入狱,他们不该死。可是,他入狱,他们死掉。这都不是偶然,而是因为日本人要捉他,要杀他们。他是读书明理人,他应当辨明恩怨。假若他只把毒刑与杀害看成"命该如此",他就没法再象个人似活着,和象个人似去死!
想罢入狱后切,他开始想将来。
对于将来,他几乎没有什可顾虑,除安置儿媳妇问题。她,其实,也好安置。不过,她已有孕;他可以忘切,而不轻易忘自己还未出世孙子或孙女。他可以牺牲自己,而不能不管他后代。他必须去报仇,可是也必须爱护他孙子。仇另端是爱,它们两端是可以折回来碰到处,成为个圈圈。
"少奶奶!"他轻轻叫。
她走进来。他看见她半天才说:"你能走路不能啊?要教你请你父亲去。"
她马上答应。她健康已完全恢复,脸上已有点红色。她心中伤痕并没有平复,可是为腹中小儿,和四大妈诚恳劝慰,她已决定不再随便啼哭或暗自发愁,免得伤胎气。
她走后,他坐起来,闭目等候着金三爷。他切盼金三爷快快来到,可是又后悔没有嘱咐儿媳不要走得太慌,而自己嘟囔着:"她会晓得留心!她会!可怜孩子!"嘟囔几次,他又想笑自己:这婆婆妈妈怎象个要去杀敌报仇人呢!
少奶奶去差不多个钟头才回来。金三爷发光红脑门上冒着汗,不是走出来,而是因为随着女儿步步蹭,急出来。到屋中,他叹口气:"要随着她走天道儿,得急死!"
少奶奶向来不大爱说话,可是在父亲跟前,就不免撒点娇:"还直快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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