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听完二弟话,本要动气。可是,他心中忽而亮,从二弟身上找到个可以自谅自慰理由——还有比更没出息人呢!这个理由可并没能教他心里快活;反之,他更觉得难过。他想:有他这样明白而过于老实人,已足以教敌人如入无人之境攻入北平;那,再加上老二与冠晓荷这类人,北平就恐怕要永难翻身。由北平而想到全国,假若到处知识分子都象他自己这样不敢握起拳头来,假若到处有老二与冠晓荷这样蛆虫,中国又将怎样呢?想到这个,他觉得无须和老二动气。等老二说完,他声音极低,象怕得罪老二似,说:"分家事,请你对父亲说吧,不能作主!至于搬出去,还在这里吃饭,只要有碗,总会分给你半,不成问题!还有别话吗?"瑞丰反倒楞住。他原是准备好和老大"白刃相接";老大态度和语声使他没法不放下刺刀,而不知如何是好。楞会儿,他小干脸上发亮,他想明白啦:他决定必是无懈可击完全合理,否则凭老大精明,决不会这容易点头吧!有这点解,他觉得老大实在有可爱地方;于是,他决定乘热打铁,把话都说净。怪亲热,他叫声:"大哥!"
瑞宣心中猛跳下,暗自说:是"他"大哥!"大哥!"老二又叫声,仿佛决心要亲热到家似。"你知道不知道,钱家可有什好字画?"他声音相当高,表示出内心得意。
"干吗?"
"是说,要是有话,愿意给找个买主;钱家两位寡妇——"
"钱老先生还没死!"
"管他呢!是说,她们俩得点钱,不是也不错?""钱太太已经把字画放在孟石棺材里!"
"真?"老二吓大跳。"那个老娘们,太,太,"他没好意思往下说,因为老大眼钉着他呢。停会儿,他才计不成再生计说:"大哥,你再去看看!万能找到些,们总都愿帮她们忙!"说完,他搭讪着走出去,心中预备好句"们大成功!"去说给太太听,好教她脸上挂出些胖笑纹!
老二走出去,瑞宣想狂笑阵。可是,他马上后悔。不该,他不该,对老二取那个放任态度!他是哥哥,应当以作兄长诚心,说明老二错误,不应该看着弟弟往陷阱里走!他想跑出去,把老二叫回来。只是想想,他并没有动。把微微发热手心按在脑门上,他对自己说:"算吧,和他还不样是亡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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