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应当很有威严,可是他眼睛太小,笑便变成条缝子,于是人们只看见他高大身躯,而觉不出什特别可敬畏地方来。到老年,他倒变得好看些:黄暗脸,雪白须眉,眼角腮旁全皱出永远含笑纹溜;小眼深深藏在笑纹与白眉中,看去总是笑眯眯显出和善;在他真发笑时候,他小眼放出点点光,倒好象是有无限智慧而不肯下子全放出来似。
把长孙媳妇叫来,老人用小胡梳轻轻梳着白须,半天没有出声。老人在幼年只读过三本小书与六言杂字;少年与壮年吃尽苦处,独力置买房子,成家。他儿子也只在私塾读过三年书,就去学徒;直到孙辈,才受风气推移,而去入大学读书。现在,他是老太爷,可是他总觉得学问既不及儿子——儿子到如今还能背诵上下《论语》,而且写笔被算命先生推奖好字——更不及孙子,而很怕他们看不起他。因此,他对晚辈说话时候总是先楞会儿,表示自己很会思想。对长孙媳妇,他本来无须这样,因为她识字并不多,而且天到晚嘴中不是叫孩子,便是谈论油盐酱醋。不过,日久天长,他已养成这个习惯,也就只好教孙媳妇多站会儿。
长孙媳妇没入过学校,所以没有学名。出嫁以后,才由她丈夫象赠送博士学位似送给她个名字——韵梅。韵梅两个字仿佛不甚走运,始终没能在祁家通行得开。公婆和老太爷自然没有喊她名字习惯与必要,别人呢又觉得她只是个主妇,和"韵"与"梅"似乎都没多少关系。况且,老太爷以为"韵梅"和"运煤"既然同音,也就应该同个意思,"好吗,她天忙到晚,你们还忍心教她去运煤吗?"这样来,连她丈夫也不好意思叫她,于是她除"大嫂""妈妈"等应得称呼外,便成"小顺儿妈";小顺儿是她小男孩。
小顺儿妈长得不难看,中等身材,圆脸,两只又大又水灵眼睛。她走路,说话,吃饭,作事,都是快,可是快得并不发慌。她梳头洗脸擦粉也全是快,所以有时候碰巧把粉擦得很匀,她就好看些;有时候没有擦匀,她就不大顺眼。当她没有把粉擦好而被人家嘲笑时候,她仍旧点也不发急,而随着人家笑自己。她是天生好脾气。
祁老人把白须梳够,又用手掌轻轻擦两把,才对小顺儿妈说:
"咱们粮食还有多少啊?"
小顺儿妈又大又水灵眼很快转动两下,已经猜到老太爷心意。很脆很快,她回答:"还够吃三个月呢!"
其实,家中粮食并没有那多。她不愿因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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