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牙忽而有些恼:“留着便留着,说这许多!”
“儿啊,来那是咱们官家,咱们不救谁救?二来娘是为你着想。娘这辈子已满心满怀地足,你却还年轻,连媳妇都还没娶。金人若不放官家回来,咱这大宋便散,往后你如何存活啊!”
“去新官家,宫里还有个老官家,如今还不满五十岁,仍能坐回皇位。便是没老官家,金人正在谋立新帝,这天下也自然有其他人当皇上。活,他活他。穷苦时节,怎不见他来救?这两个多月,京城里死上万人,他可曾救过?若不是他父子无能怯懦,能到这地步?”
“嘘,放轻声!这等大逆不道话你也敢说出口?”
“怎不敢?实话跟你说吧
数额远远不足,官家只得又往赴金营。
宰臣忙增加侍郎官二十四员,满城再行根括,搜掘戚里、宗室、内侍、僧道、伎术、倡优之家。
范大牙便是被分派这差事,跟着侍郎官,与伙衙吏,闯入富室人家,四处搜掘,钗、钏、钚、钿等细琐金银也不能漏过。他从未见过如此多金银,也未听见过如此多哭声。
可即便搜尽全城每家富贵之户,金银仍是远远不足。官家又被拘禁在青城,已过五日之限。城中百姓日日盼着官家回来,纷纷将自家所藏些微金银全都上缴。可这京城已如只瘦羊,已刮过几回脂油,哪里还有多少剩余?
范大牙搜检整天,也只搜出几十两。整个京城进到正月,也总共才括到金十六万两、银二百万两。
他回到家中,他娘把抓住他,从怀里取出根金簪:“儿啊,咱们把这支簪子也纳上去吧。”
这是他父亲给他娘那支金簪。那晚他们父子说开后,他答应娘,让那人住到家里来。那人心怀感愧,虽无其他本事,却日日陪着娘照管那假髻铺子,所有略重些或跑腿活计,他都揽去。对娘,他更是尽心尽意照料。娘微感些风寒、略咳两声,他都立即紧忙起来。娘从未被人这般疼惜过,那张脸时时挂着笑,又甜又有些难为情。
只是,前年那人得急症,救治不得,几天便走。娘虽哭得伤心欲绝,心里头却极知足。这两年,时常捏着这支金簪,落阵泪,又笑念几句,命般。这几天官府挨家搜括金银时,才埋到墙角土里。
直到那人死之前,范大牙都未叫过声“父亲”,连心里都没有。看着这金簪,他心里忽然阵难过,险些落下泪来,强忍着说:“这簪子抵不得事,留着吧。”
“佛经不是说,聚沙成塔。听着满城人都在献纳,连个福田院贫民都将保命点银子拿出来。你爹若在,也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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