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只是虚惊。到京城,面圣时,官家并未责他,反倒得密旨,去造那梅船。那个假林灵素他已寻见年多,已在谋划如何用此人。那回进京,也带去,正巧用在梅船上,造出桩天书神迹,讨官家欢喜。虽说那天书被人篡改,假林灵素也被毒死,官家却颇赏识他这谋划,宠幸日增,连连加官。方贼被处斩后,那苏州应奉局重又起设,朝中由王黼、梁师成管领,苏州则继续归他掌管。
那应奉局如同将皇城宣德门搬到苏州,而他,则是门前宣旨人,谁敢不听?
这“应奉”二字,如同道吉符,路罩护他父子。他父亲原本出身穷贱,因应奉个道士应奉得好,得个药方,由此,bao富,却也只是富而已。那年蔡京路经苏州,欲捐造寺阁,他父亲几日之内便将几千根大木运到庭前。这回应奉得更好,得蔡京赏识,才摸到贵字偏旁。蔡京将
方金帛与府藏所储,激怒天子,险些被窜逐。蔡京力求得免,自己也再度致仕。
他原以为此生就此终,再无力去争逐。谁知金兵杀来,他举家随官家奔逃至镇江。新官家诏书随即降临,将他满门贬逐……
他坐在那街边树下,回首生,咬着个顺字,起起伏伏,最后竟落到这地步。他不由得呜呜哭起来,这顺字原本便不该咬,咬得这般紧,最终咬作两半,半川,富贵流水,去不返;半页,命如薄纸,撕便碎。
那管押见他哭起来,更不耐烦,催促他走。儿子忙扶起他,勉强又走起来。行不多路,他腹中饥饿,便让儿子去买些吃食。儿子到街边那食店,店主打问他父子来历,听之后,顿时板下脸:“你蔡氏父子,吃尽天下骨血,还不饱?快走,莫讨打!”
潭州城原本不大,转瞬间,满街都知晓他父子身份。儿子拿钱,四处去求,没家肯卖吃食给他们。那押官自家去吃饱,也不理会他们。傍晚,他们才寻到座崇教寺,忙挨进去求那寺中僧人。那住持却说:“施主借宿不妨,斋饭却没有。贫僧若救你们,便是害天下人。阿弥陀佛!”
他再没丝气力,儿子也已疲饿至极,扶着他,费尽气力,才挪到间僧房中,父子起躺倒在那冰硬床板上。他已发不出声息,心里昏昏念着,不住哀求:官家,能否容老臣吃碗鹌鹑羹再上路?
他平生最爱,便是鹌鹑羹,只用鹌鹑舌尖熬制,碗羹,要杀数百只鹌鹑……
四、黄封
朱勔此前只怕过回。
那是五年前方腊造乱时,他忙乘船逃离苏州,听到岸边之人在喊“诛杀朱勔”。虽然前后左右尽是护卫,他却躲在帘后不敢觑望,汗湿透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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