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些饿,便从篮子里抓起个布卷,里头包张饼。她掰块,咬口,慢慢嚼起来。她于吃上,向极挑拣,这时在大日头下嚼着干饼,咽几回,咽不下去。幸而篮子里还备个陶瓶,里头是她昨夜熬姜蜜水。她搁下饼,拔开木
许多。尤其昨天,她逼他讲那些过往,他虽不情愿,却不忍扫她兴。他讲起来时,话语虽滞拙,心底里藏那些暖热,却如春水从枯石堆里涌出,忆起父母,他竟涌出泪来。梁红玉眼看到,心魂俱动。
那刹,她忽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说,上千上万字里,“仁”字第。幼年时,父亲教她认这个字,说二人为仁,仁便是顾惜你,你顾惜。她只记住这话,却未解其意。直至昨天,看到梁兴眼里那泪水,她才终于明白:再勇再强,人心若少这点仁,便只是猛兽或铁石;再卑再弱,若有这点仁,便始终是个人。
梁红玉极感激梁兴,给她松绑,让她冻硬心活转过来,从营妓又回复到人。只是,看着梁兴那双眼,她能望见那心底里有块冰,几乎冻成铁,无论如何,都难融解。回想那目光,她不由得叹口气。这便是他,或者说,这才是他,若没有这块冰,他便不是他。
她不喜黏滞,不愿多想,便笑笑,继续塌着肩,慢慢来到望春门外那祝家客店。
到那里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怕是来晚。她有些懊悔,路上应该走快些。不过再想,那明慧娘并非寻常女子,若不在途中演练熟,急急赶来,怕是眼便会被她瞧破。既然已经寻见她这藏身处,宁愿晚两日,也不能惊动她。
她扭头,见客店斜对面街边靠墙站着个年轻男子,穿件旧蓝绸衫,拿把青绢扇,直直盯着那客店门,眼便能瞧出是张俊派人。她心里不禁暗骂,你这般直愣愣硬瞅,盲人恐怕都能觉察。
她便慢慢走过去,见那男子旁边墙角有个石台,便过去坐下来,将篮子搁在腿前,捡起块姜,抠抹上头泥土,见左右无人,便装作自言自语:“小哥,张都头叫你回去。”那男子听到愣,转头望过来。梁红玉忙催促:“莫看,走。”那男子忙扭回头,迟疑片刻,才抬脚走。
梁红玉继续塌着肩,不时望向过往行人,让自己真成个卖姜村妇。有人来买姜,她便专意去卖,只用眼角暗中留意那客店门。
直等到过午,仍不见明慧娘出来,那篮姜倒是卖去半。
梁红玉有些恼,莫非是明慧娘发觉那个愣眼男?不知这客店有没有后门?明慧娘若是真察觉,恐怕再不会回来,但眼下无从断定,又没替手,只能再等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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